沈明澜抬脚正要迈入通道,脚下石砖忽然一震。他立刻收势,后退半步,目光紧盯地面裂缝。那道刚刚闭合的裂痕正在重新张开,赤光比之前更盛,像是地底有东西在疯狂挣扎。
黑雾再度涌出,翻滚凝聚,化作一头巨兽。体型比先前大了一倍,四肢撑地时发出沉闷撞击声,双目赤红如炭火燃烧。它张口咆哮,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夹杂着低语声。
“你读的书,都是假的。”
“你护的道,早被世人忘了。”
“弃笔吧,何必自寻死路。”
沈明澜眉心一跳。这些话不是从外面传来的,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他感到识海一阵动荡,文宫曲水流动变得滞涩。那些声音像藤蔓缠绕神经,试图把他拖入混乱。
顾明玥站在他身侧,短剑已握在手中。她右眼的眼罩微微发烫,破妄之瞳感应到邪祟核心仍在眉心位置。但她没有贸然出手,刚才那一击消耗不小,必须等指令。
“别听它说话。”沈明澜低声说,“那是残魂附带的腐化之力,专攻人心弱点。”
他闭了闭眼,将前世落榜、原身中毒、顾明玥葬身火海的画面强行压下。那些记忆还在心头翻腾,可他知道现在不能分神。
识海中系统迅速运转:【检测到高强度精神侵蚀,建议启动《正气歌》压制邪念,辅以《孟子》养气篇稳固心神】。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缓缓抬起,指尖微颤。文宫开始共鸣,浩然长虹自识海冲出,在体内经脉奔流一圈后汇聚于胸口。
“天地有正气——”
第一句出口,声音不高,却如钟鸣落地。整座大厅嗡的一震,岩壁铭文亮起淡淡金光。那头巨兽猛然扭头,双爪拍地,朝他扑来。
顾明玥横剑拦截,身形一闪挡在前方。她左宫刺客之道催动,速度暴涨,一剑斩向妖物咽喉。剑锋切入黑雾,却被一股反力弹开,手臂一阵发麻。
她借力后跃,落地未稳,又见妖物利爪横扫。她拧腰避过,肩头仍被擦中,布料撕裂,皮肤泛起乌青。
“打不动!”她急声道。
“不用打。”沈明澜站定原地,声音沉稳,“它怕的是这个。”
他睁开眼,目光如炬,续道:“杂然赋流形!”
第二句落下,文宫轰然爆发。一道金色长虹自他背后升起,横贯整个大厅,照得四壁通明。那光不刺眼,却带着不容侵犯的威严,所及之处,黑雾发出尖啸,迅速退缩。
妖物怒吼,转身扑向光源。它不想被照亮,更不想被净化。
沈明澜不动,双脚稳扎地面,继续诵读:“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每吐一字,空中便凝出一枚金色符文。三字成列,连成一线,悬于头顶。紧接着,“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八字符文接连浮现,环绕周身,形成一道正气屏障。
妖物撞上屏障,发出剧烈震荡。黑雾被灼烧,不断剥离脱落,露出内部一团扭曲光影——正是命核所在。
“就是现在!”沈明澜喝道。
顾明玥瞬间明白。她足尖一点,身形疾掠而上,双宫之力尽数灌入短剑。右宫儒门正气加持锋锐,左宫刺客之道提速破防。
她跃至半空,手中短剑化作一道银光,直刺妖物眉心。
妖物察觉危险,双爪合拢欲拍。但它的动作慢了半拍,被正气压制得太狠,反应迟钝。
剑尖穿入命核刹那,沈明澜也完成了最后一句吟诵:“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整支《正气歌》彻底贯通。文宫震动,浩然长虹暴涨,化作一支由纯粹正气凝成的巨笔,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命核之上。
轰!
一声巨响,黑雾炸裂,无数碎片四散飞溅。每一粒都带着凄厉嘶叫,撞上岩壁后化为灰烬。地面裂缝剧烈颤抖,随即迅速闭合,再无一丝赤光透出。
大厅重归寂静。
顾明玥落地,单膝跪地喘息。短剑插在地上支撑身体,虎口崩裂,血顺着剑柄滑落。她右眼的眼罩已经发黑,像是被高温烤焦了一角。
沈明澜走过去,伸手扶她。他的脸色也不好看,额头渗汗,嘴唇泛白。刚才那一整套《正气歌》全力施展,几乎耗尽文宫储备。
“还能走?”他问。
“能。”她握住他的手站起来,甩掉剑上的血,“只是有点累。”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多说什么。他们知道,这种地方不会只有一道关卡。刚才的妖物是残魂,靠封印松动才得以现形,但它背后一定有人动手脚。
沈明澜转头看向墙角。那块凸起的石块还在,符号完整。他伸手按下开关。
咔哒。
对面岩壁再次裂开,新通道完全显露。风从里面吹出来,带着檀香气息,比之前更浓。通道深处,钟声悠悠传来,节奏稳定,像是某种召唤。
他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怎么了?”顾明玥问。
“这香味不对。”他说,“不是普通檀香,是混了朱砂和玉屑的祭祀香。只有在重大仪式时才会点燃。”
她皱眉:“说明前面有人活动?”
“或者……有人等着我们进去。”
他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迈步。脚步落在石砖上,发出清晰回响。通道内光线昏暗,但越往里走,墙壁越光滑,像是人工打磨过的。
走了约五十步,两侧岩壁开始出现浮雕。刻的是古代祭典场景,一群人跪拜在一尊高台前,台上立着一块石碑,碑上文字模糊不清。
再往前,地面铺上了青砖。每一块都刻着细小纹路,组成复杂阵图。沈明澜低头看了一眼,识海系统立即提示:【检测到“九宫锁灵阵”残留痕迹,曾用于镇压强大文意实体】。
他脚步一顿。
“这地方不只是通道。”他说,“是牢房。”
顾明玥抬头望向通道尽头。那里隐约可见一座拱门轮廓,门框上挂着铜铃,随风轻晃,发出细微声响——正是钟声来源。
“如果这里是牢房,关的是什么?”她问。
沈明澜没回答。他盯着前方,手指不自觉按住腰间玉佩。那枚竹简状的玉佩正在微微发热,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他们继续前行。
接近拱门时,空气中檀香突然变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铁锈般的味道。沈明澜呼吸一滞,这不是血味,是旧铁锈蚀的气息,来自极深的地底。
拱门下方,横着一道门槛。门槛中央嵌着一块黑色石板,上面刻着三个字:
“禁入者”。
字迹歪斜,像是用利器硬生生划出来的。沈明澜蹲下查看,发现石板边缘有抓痕,很深,一直延伸到地下。
有人曾经想逃。
他站起身,正要迈过门槛,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回头一看,原本敞开的通道入口,不知何时已经闭合。岩壁严丝合缝,看不出任何开启痕迹。
顾明玥也发现了。“退路没了。”她说。
“本来就没打算退。”沈明澜跨过门槛,走入拱门。
里面是一座方形密室。四角各点一盏青铜灯,灯火幽蓝,照得人脸发青。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一面古镜。镜面蒙尘,却能隐约映出人影。
密室中央摆着一张石案。案上放着一卷竹简,绑着红绳。
沈明澜走近,伸手要去拿。
“等等。”顾明玥拦住他,“你看那绳结。”
红绳打的是死结,但末端沾着一点灰白色粉末。他凑近嗅了嗅,是骨灰。
他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方布巾,裹住手再拿起竹简。解开红绳时,轻微一碰,绳子就碎成了灰。
竹简展开,只有两行字:
“若天下无正道,汝可愿独行?”
“若众生皆沉沦,汝可持灯否?”
字迹刚劲有力,墨色如新,显然不是千年遗物,而是近期写下的。
沈明澜盯着那两句话,久久未语。
顾明玥站在他身后,低声说:“这不是问题,是考验。”
他点头,将竹简放在石案上。然后抬起右手,掌心朝天,做出一个承接的动作。
“我愿。”他说。
话音落下的瞬间,四盏青铜灯同时爆燃,火光冲天。古镜镜面灰尘自动剥落,显出清晰影像——
镜中映出的不是他们的脸。
是一个披着黑袍的人,背对他们站着,手中提着一盏灯笼。灯笼上写着一个字:
“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