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那声面甲坠落在琉璃熔岩坑沿的轻响,如同敲响在每一个帝国士兵灵魂深处的丧钟,彻底碾碎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名为“希望”的微光,余音在死寂的战场上空洞地回荡。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熔岩巨坑及其周边区域,连空气都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
时间,在这片被绝望冻结的画布上,停止了流淌。
下方,那曾经令行禁止、杀气冲天的帝国“狮心”重装骑兵军团,此刻彻底化作一幅无声的炼狱浮世绘,每一帧都凝固着信仰崩塌的惨状:
一名佩戴百夫长徽记的军官,左臂被尖锐的结界碎片撕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豁口,黏稠的鲜血顺着他精钢臂甲的纹路蜿蜒而下,滴落在他脚下混合着血污与灰烬的泥泞中,发出单调而清晰的“滴答…滴答…”声,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被钉死般死死瞪着虚空中那枚静静躺在熔岩灰烬里的漆黑面甲——
那曾是帝国武力的至高象征,如今却成了败亡的墓碑。
他张着嘴,似乎想发出咆哮或哀嚎,但喉咙里只挤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嘶哑气流,脸上肌肉因极致的绝望而僵硬扭曲。
一匹失去了骑手、鬃毛被烈焰燎得焦黑卷曲的高大战马,前蹄高高扬起,肌肉线条在惊恐中绷紧如铁,似乎下一刻就要挣脱缰绳逃离这绝望之地。
但它却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凝固在那欲逃未逃的瞬间。
只有它剧烈翕张的鼻孔中喷出的、带着浓重恐惧白雾的滚烫气息,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石化。
它浑浊的兽瞳深处,清晰地倒映着虚空中那抹银色的、如同宇宙法则化身般的娇小身影,那是比深渊更幽邃、比死亡更冰冷的终极恐惧之源。
更远处,一名面容尚存稚气、盔甲缝隙里还沾着家乡泥土气息的年轻骑兵,双腿如同被无形的巨斧斩断,“噗通”一声,双膝狠狠砸进冰冷黏稠的泥浆里。
泥水瞬间浸透了他的护膝。
他颤抖的双手如同溺水者般死死抠进泥地,十指深深陷入污秽之中,指甲缝里塞满了黑色的泥泞和暗红的血痂,仿佛想从这承载着帝国耻辱的大地中抓住一丝不存在的慰藉。
挣扎中,他胸前那枚曾经让他无比自豪的、象征着“狮心”无上荣耀的金狮徽章,被他自己的膝盖狠狠压住!
“咔嚓!”
一声细微却无比刺耳的碎裂声响起,徽章上那只咆哮的金狮头颅,在重压下应声断裂!
碎片深深嵌入了冰冷的泥浆中,如同被埋葬的荣耀本身。
年轻骑兵猛地抬起头,布满灰尘和泪痕的脸上肌肉剧烈抽搐,目光死死锁定元帅消失的那片虚空。
他嘴唇哆嗦得像风中的落叶,喉咙里压抑了许久的呜咽终于冲破封锁,化作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喊:
“不——!元帅…我的徽章…碎了…都碎了!!!”
这声嘶喊如同投入死寂湖面的巨石,瞬间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凝固!
他猛地用沾满污泥的双手,发疯般地撕扯起胸前那枚已经扭曲变形的残破徽章!
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噪音!
他仿佛不是在撕扯一枚徽章,而是在徒劳地撕扯着那将他拖入深渊的、名为“帝国荣耀”的沉重枷锁!
眼泪混合着污泥,在他年轻而绝望的脸上冲刷出两道屈辱的沟壑。
信仰,崩塌了。
军魂,溃散了。
无敌的神话,在星辰的凝视下,碎得比琉璃坑底冷却的熔岩更彻底、更无声。
虚空中,克明丝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投影,静静地悬浮着。
终结一位帝国元帅的行为,在她眼中仿佛只是拂去一粒沾染在衣袖上的微尘。
她微微低垂着那双冰冷的星眸,深邃的瞳孔如同蕴藏着无尽星河的宇宙之镜,清晰地倒映着坑底边缘那枚孤零零的、沾满熔岩灰烬的漆黑面甲。
以及面甲旁那半块被脏污掩盖、金漆剥落、边缘扭曲狰狞的帝国金狮徽记碎片——旧时代王权与武力最后的、卑微的残骸。
她的目光淡漠地扫过下方那片陷入绝对死寂、如同被集体施了石化诅咒般的溃败军团,眼神中没有怜悯,没有嘲讽,只有一种超越凡俗的、纯粹的漠然,如同造物主垂眸,俯瞰尘埃中无数蝼蚁无意义的挣扎。
风,卷着刺鼻的硝烟、浓郁的血腥和熔岩灰烬特有的硫磺苦涩,呜咽着掠过这片死寂的战场。
它吹动克明丝额前几缕冰银色的发丝,轻柔地拂过她毫无波澜的脸颊。
也吹拂着下方那些曾经猎猎作响、如今却如同破布般无力垂落、或被火焰舔舐得焦黑残缺的帝国金狮战旗。
这呜咽的风声,便是这片埋葬了帝国最高权柄的战场上,旧时代残骸唯一的、悲凉的挽歌。
瘦猴、铁柱、鹰眼三人,如同三尊刚从万载玄冰中解封的古老石像,僵硬地矗立在原地。
巨大的、颠覆性的冲击,如同无形的宇宙潮汐,一遍又一遍地冲刷、重塑着他们的神经和灵魂地基。
铁柱那魁梧如同铁塔般的身躯,此刻正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幅度虽小,却带着一种力量失控的虚弱感。
他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攥紧了自己破烂衣袍的下摆,粗壮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虬结,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维系住自己庞大的身躯不至于像沙堡般轰然倒塌。
他的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牙齿不受控制地互相磕碰,发出细微却清晰的“咯咯…咯咯…”声,那是身体在极致震撼下最本能的战栗。
鹰眼则呈现出一种截然相反的紧绷。他瘦高的身体挺得笔直,像一张被拉满到极限、即将崩断的强弓。
那双平日锐利如鹰隼、能在千米外锁定目标的眼睛,此刻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眶,瞳孔却在极度的震惊中失去了焦距,茫然地、毫无目的地扫视着元帅消失的那片虚空。
他引以为傲的观察力、他那颗精密如同机械般擅长计算和推演的大脑,在那超越认知维度、如同宇宙神罚般的力量面前,彻底失灵、宕机。
元帅连同重甲化为星尘无声湮灭的那一幕,如同最炽热的太阳耀斑,带着毁灭性的光与热,被永久地、不可磨灭地烙印在他视网膜的最深处,反复灼烧着他的认知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