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推开天台门往下走的时候,腿还在抖。他没停,手扶着墙一步步往下挪。血从虎口渗出来,顺着手指流到袖口,在破卫衣上晕开一块暗红。
六楼走廊已经有人在清理碎石。李涛蹲在地上撬钢筋,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眼,“你还不歇?”
“歇不了。”林野靠墙站定,“活太多。”
老陈从配电箱后面钻出来,手里拎着半截电线,眼镜架歪了,“电力恢复三成,监控能用两个角。够看大门,看不了后院。”
“先顾大门。”林野把酸辣粉盒掏出来,翻了翻,只剩一张边角发卷的符纸。他撕下来,咬破指尖画了个圈,贴在大厅中央的柱子上。
符纸慢慢变黑,像被火烤过一样。
“临时阵眼。”他说,“撑三天。”
李涛扔下钢筋走过来,“接下来干啥?”
“拆烂摊子。”林野活动了下手腕,“你带人清废墟,能搬的搬,不能搬的锯断。老陈修电拉线,顺便把阵法线路接上。我去找材料补结界。”
没人吭声。
“怎么?”林野抬头。
“你这状态,别走到一半趴下了。”李涛说。
“我不倒。”林野扯了下嘴角,“我倒了谁给你们画符?”
两人没再劝。李涛转身招呼人去地下室搬工具,老陈蹲回配电箱前拧螺丝。林野靠着柱子缓了两秒,抬脚往东侧通道走。
主阵法室门被撞歪了,里面地板裂开一道缝。他蹲下看,原本嵌在地里的灵石全碎了,残留的纹路断得七零八落。
他掏出母亲留下的笔记本,翻到第十三页,照着画了个简化版的聚灵阵。没有灵石,就用铜丝代替;没有符墨,就用自己的血。
一笔一笔画下去,手腕发酸。画到最后一笔时,虎口的伤口又裂了,血滴在阵心,整道图案闪了一下。
嗡的一声轻响,空气里那股压人的黑气淡了些。
“成了。”他低声说。
站起来时膝盖一软,差点跪地。他撑住墙稳住身子,听见外面有人喊:“林哥!东区那个小张又犯病了!”
林野转头就走。
东区休息室门口围了几个人,都站在门口不敢进。小张坐在角落,抱着头缩成一团,嘴里一直念叨:“我打了老刘……我踹了王姐……我不是人……”
林野挤进去,蹲在他面前。
“你记得打谁了吗?”他问。
小张点头,眼泪往下掉。
“那你记得是谁让你动手的吗?”
小张摇头。
“是那个穿黑袍的。”林野说,“不是你选的,是他逼的。你现在难受,是因为你还知道对错。要是真变成傀儡,你连哭都不会了。”
小张抬头看他。
林野从兜里摸出一张旧符纸,塞进他手里,“含嘴里,别咽。等会儿就不慌了。”
“我还能留下吗?”小张声音发抖。
“当然。”林野说,“你没跑,也没死,还在这儿坐着——说明你比谁都硬气。”
旁边有人抹了把脸。
林野起身往外走,顺手拍了下门框,“以后谁再说这种话,直接扇他。咱们这儿不收自罚三杯的戏精。”
人群散开,各自回去干活。
中午的时候,大家在大厅搭了临时灶台。没人做饭,就凑出几包泡面,加热水泡上。林野端着碗坐台阶上,刚喝一口汤,李涛走过来把碗抢了。
“你这碗底还有半块压缩饼干,藏得挺深啊。”
“战略储备。”林野伸手要。
李涛不给,“一人一口,公平分配。”
最后那口面汤是林野喝的。他咽下去,舔了下嘴唇,“这味道,比我妈骂我时还熟悉。”
一群人笑出声。
饭后继续干活。林野去西墙补防御阵,发现几个人站在废料堆前吵起来。
“凭什么让我扛水泥?我早上清了三车砖!”一个队员吼。
“你清砖的时候别人在接电线!谁都不轻松!”另一个回。
林野没说话,走过去把两人推开,弯腰扛起最重那袋水泥就走。
“让让。”他说。
袋子压上肩,肋骨那块旧伤抽着疼。他没停,一路走到西墙根,放下袋子,顺手把旁边一捆轻便的塑料管递给刚醒过来的小赵,“你先弄这个,顺手就行。”
没人再吵。
下午四点,主阵法重启完成。老陈把最后一根线接上,按下开关。地面的符文亮起一层浅光,像夜里路灯刚亮那样,昏黄但稳定。
“能用。”老陈擦汗,“强度三成,持续时间未知。”
“有三成就不错了。”林野站在阵中心,“至少半夜不会被人摸进来烧房子。”
他转身准备去检查通风系统,路过大厅时看见几个康复的队员正一起搬桌椅。有人扶着腰,有人走路一瘸一瘸,但都在动。
他停下脚步看了会儿。
李涛走过来递水,“看啥呢?”
“看人活着。”林野拧开瓶盖喝了一口,“还挺好看。”
傍晚收工前,林野爬上二楼平台,对着下面喊话。
“今天干的活,比我人生前二十年加起来都多。”他说,“但我没见谁撂挑子走人。这就说明——我们还没输。”
底下安静了一瞬。
然后有人拍手,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掌声不多,但持续了很久。
林野跳下平台,走到阵法边缘蹲下,手指摸过新画的线条。地面微温,像是有了呼吸。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虎口的疤泡在血和汗里,边缘发白。指甲缝里全是灰,掌心磨出了新的茧。
李涛走过来递毛巾,“洗把脸。”
林野接过,擦了把脸,把毛巾搭肩膀上。
“明天继续。”他说。
“你真不睡?”
“睡不了。”林野站起身,“一闭眼就梦见泡面没了调料包,比打仗还吓人。”
李涛笑了一声,没再劝。
夜风从破窗吹进来,带着点焦味和尘土气。大厅里的灯亮了几盏,照着满地工具和半成品的阵基。有人在角落低声说话,有人靠着墙打盹,还有人在登记物资清单。
林野走到主控台前,拿起笔在本子上写:
【需要:铜丝五十米,电池组三套,防水布,速食食品,备用符纸】
他写完划掉最后一项,改成:
【必须搞点新符纸。】
放下笔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看向门口。
一个人影站在那里,浑身是灰,手里抱着个铁盒子。
“我回来了。”那人说,“我能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