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寒冷、湍急的水流,还有钰宝惊恐的哭声。沈梦雨抱着孩子冲出密道,落入冰冷的地下河,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才挣扎着爬上岸边那片芦苇丛生的浅滩。她浑身湿透,冷得牙齿打颤,却将裹在湿透毛毯里的钰宝紧紧护在怀中,试图用自己仅存的体温温暖他。
远处追兵的火把和呼喝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
就在她几乎绝望之时,芦苇丛深处传来急促的悉索声,几个黑影如同猎豹般窜出,为首之人正是曹元澈!他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硝烟与血迹,眼中在看到沈梦雨和她怀里的孩子时,爆发出狂喜的光芒。
“梦雨!”他低吼一声,疾步上前。
“元澈!快!带钰宝走!”沈梦雨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哭得撕心裂肺的钰宝塞向曹元澈。孩子受了惊吓,又湿又冷,在她怀里瑟瑟发抖。
曹元澈下意识接过孩子,钰宝接触到陌生的气息和冰冷的甲胄,哭得更大声,小手却紧紧抓着曹元澈胸前的护甲边缘。
“一起走!”曹元澈一手抱着钰宝,另一只手去拉沈梦雨。
“不行!”沈梦雨猛地挣开他的手,声音因寒冷和急迫而尖锐,“他们追得太紧了!带着我,谁都走不了!你看那边!”她指向身后,追兵的火把光点已经清晰可见,甚至能听到箭矢破空射入芦苇的咄咄声。
“陷阵营!断后!”曹元澈目眦欲裂,厉声下令。几名死士立刻转身,迎向追兵的方向,厮杀声瞬间在芦苇荡中爆发。
“快上船!”副将指着河湾处隐约可见的船影催促。
曹元澈抱着哭闹挣扎的钰宝,深深看了沈梦雨一眼,那眼中是撕裂般的痛苦和决绝:“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接你!”
“走啊!”沈梦雨用尽全身力气推了他一把,自己却踉跄着后退几步,摔倒在冰冷的泥泞中。她的脸上混杂着泥水、泪水和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带钰宝走!他是叶沫儿唯一的血脉……” 她的话没有说完,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渗出血丝。
曹元澈知道不能再犹豫。追兵的喊杀声已经近在咫尺,断后的死士正在用生命换取时间。他狠狠心,将哭喊的钰宝紧紧护在怀里,转身在亲卫的掩护下,冲向接应的小船。
“放箭!别让他们上船!”追兵头领的怒吼传来。
箭雨更加密集。沈梦雨趴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曹元澈护着钰宝,在箭矢中惊险地跃上摇晃的小船,看着船只在士兵奋力划动下,艰难地驶离河岸。
就在小船即将加速的刹那,一队奚族骑兵冲破芦苇荡,直扑河岸,当先一名骑射手弯弓搭箭,瞄准的正是船上抱着孩子的曹元澈!
“不——!”沈梦雨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从泥泞中跃起,抓起地上一块石头,用尽全力掷向那名骑射手!
石头并未击中,却干扰了对方的瞄准,箭矢偏斜,擦着曹元澈的肩甲飞过。
然而,她这一跃,也彻底暴露了自己。
“抓住她!”数名奚族士兵立刻调转目标,如狼似虎地向她扑来。
沈梦雨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她只是站直了身体,湿透的衣衫紧贴在身上,长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目光却越过扑来的士兵,直直望向那艘逐渐远去、融入夜色的小船。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冰冷的刀锋架上了自己的脖颈。
小船上的曹元澈,回头最后一眼,看到的正是沈梦雨被奚族士兵粗暴按住、刀剑加身的画面。他想调转船头,却被副将和亲卫死死拦住。
曹元澈喉头腥甜,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鲜血直流。他看着怀中因疲惫和惊吓终于昏睡过去的钰宝,看着孩子稚嫩脸上未干的泪痕,最终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强迫自己转过了头。
“加速!全速撤离!”
小船如离弦之箭,消失在下游的黑暗之中。
河岸边,沈梦雨被押到一名奚族将领面前。将领看着她,冷笑一声:“带走!押回王庭,交由殿下发落!”
当卫慕烈在王庭再次见到沈梦雨时,她已被换上干净的囚衣,发髻重新梳理过,但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淡漠。她被两名健妇押着,手腕上戴着精致的镣铐——并非普通刑具,更像是一种宣告所有权的装饰。
卫慕烈挥退左右,走到她面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苏姑娘,或者说……皇后娘娘,”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场戏,演得可还尽兴?为了那个孩子,把自己搭进来,值得吗?”
沈梦雨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试图挣脱,也没有愤怒或恐惧,只是淡淡地说:“值不值得,殿下心里难道不清楚吗?就像殿下明知我身份,却还愿意陪我演了这么久的戏一样。”
卫慕烈盯着她看了良久,忽然笑了,松开手,退后一步:“很好。不愧是能让萧景琰倾心、让曹元澈舍命相救的女人。如今,筹码似乎更重了。”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你说,曹元澈为了救你,会愿意付出什么代价?而你的皇帝夫君萧景琰……又会如何?”
沈梦雨心头一沉,知道真正的艰难,或许才刚刚开始。她用自己的自由,换取了钰宝的生机,却也让自己成了卫慕烈手中更重的砝码。未来的路,注定更加凶险莫测。
而此刻,抱着昏迷的钰宝、安全撤回曹家军控制区的曹元澈,正对着地图,眼中燃烧着骇人的火焰。他知道,必须尽快发动一场足以撼动奚国根基、逼迫卫慕烈放人的大战。而江都的萧景琰,在接到沈梦雨被俘、钰宝获救的消息后,又将如何震怒与布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