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拆斧的刃口撕裂空气，带起暗红色的力场残影。
霍震山没有回头。他能听见山魈和夜枭架着陈海向后撤离的脚步声，能听见走廊尽头那片紫黑色雾气中越来越近的沉重脚步——整齐、机械，如同百人方阵踏着同一个节拍。
力场在右臂缠绕、爆发，化作一层凝实的暗红甲胄。他像一枚投入粘稠墨水的烧红铁块，迎面撞进那片翻涌的紫雾。
第一击。
斧刃劈开雾气，撞上了一面突然竖起的骨盾。持盾者是一只完全变异体——身高超过两米五，上半身勉强维持人形但覆满角质鳞片，下半身则是六条粗壮的章鱼腕足，在金属地板上蠕动着快速移动。骨盾由某种海洋生物的脊椎拼接而成，缝隙间流淌着暗紫色的能量流。
斧与盾相撞的瞬间，暗红色力场与紫能量激烈对蚀，爆发出刺耳的尖啸。霍震山完好的右臂肌肉贲张，力场再度爆发——
咔嚓！
骨盾碎裂！碎片四溅中，他顺势旋身，斧刃横斩，斩断那变异体两条支撑腕足。腥臭的紫色血液喷涌而出，变异体发出无声的嘶吼（气孔喷出浑浊气泡），向后倾倒。
但更多的影子从雾气中涌出。
第二只、第三只……它们不再保持统一形态：有的长着鲨鱼般的利齿和背鳍，手臂末端异化成螳螂般的骨刃；有的整个身体如同放大的深海灯笼鱼，头部悬挂着发光的肉瘤，光芒所及之处金属地板发出腐蚀的滋滋声；还有的干脆就是一团蠕动的、布满吸盘和眼球的肉块，拖着黏液缓缓爬来。
“来吧。”霍震山低吼，斧柄在掌心一转。
他不能退。每在这里多拖延一秒，山魈他们撤离的机会就多一分，血清送回船上的可能性就大一分。
暗红色力场不再局限于右臂，而是如同燃烧的火焰般覆盖全身——这是极度消耗生命力的用法，但此刻顾不上了。他踏步前冲，斧刃化作一片猩红的风暴。
骨刃与斧刃碰撞，火花四溅。灯笼鱼变异体头部肉瘤的光芒扫过他的左肩，保温作战服瞬间焦黑碳化，下面的皮肤传来灼烧剧痛。但他不管不顾，斧刃劈开光芒，精准地斩入肉瘤中心！
噗嗤——
暗紫色脓液炸开，那变异体剧烈抽搐，光芒熄灭。霍震山借力侧滚，躲开另一只骨刃变异体的扑击，斧柄向后猛捅，撞碎了一只试图从背后偷袭的、类似巨型海星的变异体的中央神经节。
呼吸在面罩里变得粗重。力场的消耗远超预期，他能感觉到生命力随着每一击在流失。左肩的灼伤开始麻木，那是毒素侵入的征兆。
但变异体太多了。它们从走廊两侧的门洞、通风管道、甚至天花板检修口源源不断地涌出，仿佛整个基地的守卫都被主脑唤醒，只为了拦截他一人。
一支骨矛擦着脖颈飞过，在墙壁上凿出深坑。霍震山矮身突进，斧刃斩断投矛者的腕足，反手一记肘击砸碎另一个扑上来的变异体的头颅。紫色的血和脑浆溅满面罩视野。
不能停。不能被困在这里。
他一边战斗一边向前移动——不是朝着来时的路，而是朝着更深处的方向。主脑既然要拦截，那就让它把兵力集中过来，给山魈他们创造撤离的缺口。
走廊在脚下延伸，两侧的实验室门牌飞快倒退：c-12样本库、d-07基因编辑室、E-03灵能灌注场……每个房间的门都敞开着，里面漆黑一片，仿佛有无数眼睛在黑暗中注视。
突然，前方走廊的灯光全部熄灭。
只有暗紫色的能量雾还在翻涌，提供着微弱的光源。霍震山停下脚步，背靠墙壁喘息。力场的光芒已经黯淡了许多，左肩的麻木感蔓延到了锁骨。
黑暗中，脚步声停了。
但某种更危险的东西在靠近。
他听见了细微的、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声音。低头，看到地板上——那些溅落的紫色血液，正在自行蠕动、汇聚，像有生命般沿着地板纹路流淌，逐渐勾勒出一个巨大的、覆盖整个走廊截面的符文阵列。
陷阱。主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靠人海战术耗死他。它要活捉，或者至少……完整回收“钥匙”的相关物（血清）。
符文亮起刺眼的紫光。霍震山想后退，但身后的墙壁突然软化、变形，伸出数十条粘稠的紫色触须，缠向他的四肢！
他挥斧斩断最先缠上手腕的几条，但更多的触须从墙壁、天花板、甚至地板下涌出！它们不急于攻击，而是层层缠绕、收紧，像巨蟒捕食般限制他的行动空间。
与此同时，前方的符文阵列中心，紫光凝聚成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那轮廓没有五官，只有两个深邃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色孔洞作为“眼睛”。它抬起由纯粹紫能量构成的“手臂”，指向霍震山——或者说，指向他怀中贴身收藏的血清试管。
【归还。】一个冰冷的、直接响在脑海中的声音，不是语言，而是纯粹的信息灌输，【归还零号遗产，可获赦免。】
霍震山咧嘴笑了，牙齿被面罩内部渗出的血染红：“赦免？老子需要你赦免？”
他完好的右臂猛地一挣，暗红色力场最后一次爆发，震碎了缠绕上臂的触须！同时左手从腰间扯下一枚高爆手雷——不是灵能武器，而是纯粹的化学爆炸物，威力不大，但在密闭空间里足够制造混乱。
拇指弹开保险，延时三秒。
他朝着前方的紫光人形，用尽全力掷出手雷，然后转身——
不是逃跑，而是朝着侧面一扇半掩的实验室门撞去！
轰！！！
爆炸的气浪在狭窄走廊里肆虐，火焰短暂驱散了紫雾。墙壁上的触须被炸断大片，紫光人形轮廓波动了一瞬。
而霍震山已经撞进了那间实验室。
里面一片狼藉，看起来像是某种解剖分析室。巨大的不锈钢操作台横在中央，上面还固定着半具早已干枯的、分不清是人还是海洋生物的遗骸。四周的标本架上，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器官和组织标本在爆炸震动中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碰撞声。
没有退路。这房间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户。
但霍震山看到了操作台后面的东西——一台老式的、带有机械键盘和阴极射线管显示屏的终端机。更重要的是，终端机旁的地板上，扔着一件破旧的深蓝色工作服，工作服胸口绣着一个褪色的标志：生命密钥公司-应急反应小组。
他冲到终端前。屏幕是黑的，但电源指示灯还亮着微弱的红光。这种老式终端有独立的备用电池，或许……
他按下开机键。
屏幕亮起，闪烁了几行自检代码，然后跳出了一个极其简陋的字符界面。需要登录凭证。
霍震山快速翻找那件工作服，在内袋里摸到了一张硬质卡片——一张员工门禁卡，塑封已经开裂，但磁条似乎完好。卡片上的名字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安全部”和一组工号。
他将卡片在终端旁的读卡器上刷过。
嘀——
屏幕跳转，显示出一行字：【权限：三级安全员。可访问：基地结构图、局部监控、内部通讯(部分)。】
结构图！霍震山快速操作机械键盘——动作有些笨拙，这种老式设备和他熟悉的触屏完全不同。但很快，一张简化的基地三维结构图显示在屏幕上。
他现在在b区下层，主实验室附近。山魈他们撤离的方向是通往中央控制大厅的c区通道。而地图上显示，这间解剖室后面……有一条维修管道，直通基地的废物处理系统，那里有独立的排水管道通往外部海域。
虽然危险，但至少是一条路。
就在他记下路线时，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紫光人形轮廓出现在门口，它身后的走廊里，更多的变异体正在重新集结。
【最后警告。】主脑的声音再次灌入脑海，【归还遗产。】
霍震山看了一眼终端屏幕，又看了一眼怀中贴身存放血清的位置。然后，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伸手在终端键盘上快速输入——不是操作指令，而是一串从陈海那里听来的、生命密钥公司内部用于紧急情况的最高级别警报代码。这代码一旦触发，会强制启动基地所有尚能工作的扬声器和灯光系统，发出持续三十秒的、足以覆盖全基地的声光干扰。
他不知道这老式终端还能不能执行，但值得一试。
按下回车键的瞬间——
呜————————！！！
刺耳的、音调不断攀升的警报声猛然炸响！与此同时，实验室乃至整个b区所有还能亮的灯全部开始以最高频率闪烁，红白交替的光疯狂切割着黑暗！
紫光人形轮廓剧烈波动，它似乎对这种纯粹的物理干扰缺乏应对手段。走廊里的变异体也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一些对光线敏感的个体开始痛苦地扭动。
就是现在！
霍震山转身冲向操作台后方——地图显示维修管道的入口就在那里。他掀开一块松动的金属地板，露出下方黑洞洞的、直径约八十公分的管道入口。一股混杂着腐臭和化学药剂的气味扑面而来。
没有犹豫，他纵身跳入。
管道几乎是垂直向下，内壁湿滑。他用手脚撑住管壁减速，下滑了约二十米后，管道转为横向。黑暗中，只能凭借力场微弱的光芒勉强视物。
身后上方，传来主脑愤怒的、无声的咆哮。变异体试图钻入管道追击，但它们的体型大多过于庞大，只有少数较小型的能够挤入。
霍震山在横向管道中爬行。管道内堆积着厚厚的粘稠污物，不知是当年的化学废料还是后来变异生物留下的分泌物。每前进一米都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力场几乎耗尽，左肩的麻木感已经蔓延到胸口。
但他不能停。血清贴在心口的位置，隔着防水袋传来微弱的温热——那是林晚博士留给女儿的最后礼物，也是清子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爬行，喘息，再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出现微弱的光——不是紫光，而是自然的、来自海水的幽蓝反光。同时，水流声也变得清晰。
废物处理系统的排水口。
霍震山加快速度。管道尽头是一个锈蚀的格栅，外面就是深海。格栅的锁具早已锈死，他用最后的力气挥起破拆斧——
铛！铛！铛！
第三下，格栅终于松脱，被水流冲开。
冰冷的海水瞬间涌入管道。霍震山被水流裹挟着冲出排水口，重新回到开阔的深海。
他打开助推器，调整方向。声呐显示，“守夜人”号就在上方约三百米处。但助推器的能源指示灯已经在闪烁——电量即将耗尽。
他咬牙，将功率推到最大，朝着上方的那一点微光，全力上浮。
身后，沉没基地的方向，暗紫色的光芒在深海中剧烈闪烁，如同某种巨大生物愤怒的心跳。
但霍震山没有回头。
他的面罩里，自己的血和海水混在一起，视野逐渐模糊。
只有怀中的血清，那一点微弱的温热，像黑暗深海中的灯塔。
指引着方向。
也支撑着他，不能在这里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