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驱散了白鸟崖下的黑暗,也照亮了这支流亡队伍更加惨淡的现实。经过清点,昨夜至今,又有七人伤重不治,还有十余人因中毒或过度疲惫而陷入半昏迷状态。能勉强站立、拥有基本行动能力的,已不足一千五百人,其中真正能参与搜寻和护卫的壮丁,仅余四百左右。
朱文奎的誓言犹在耳边,但生存的压力却冰冷而具体。他立即将还能行动的人重新编组。雷豹、早昆、刀孟各带一队,每队约百人,分别负责三个方向的搜寻。雷豹队以战斗和探路为主,配备最好的武器;早昆队负责辨识和采集一切可食用的植物、菌类、根茎;刀孟队则重点尝试狩猎和捕鱼。沈舟带着剩余的人(主要是妇女、轻伤员和少数壮丁)留守崖下,照顾重伤员,整理营地,并将搜寻队可能带回来的任何东西进行加工处理。
阿普和阿诺也一早起身,他们观察着栖霞谷众人的行动,眼中流露出些许惊讶。这些“山外人”在经历如此惨重的打击后,竟然还能迅速组织起来,没有彻底崩溃。
“他们……很顽强。”阿诺对阿普低语。
阿普点点头,用土语说了句什么,大意是“求生意志强的猎物,往往最难对付,也最值得警惕”。
朱文奎走到他们面前,通过岩嘎说道:“今日我们的人会在这附近寻找食物,不会远离白鸟崖范围,以免误入其他部落领地或危险区域。还要烦请二位,指点一下哪些地方可能有收获,哪些东西……可以吃,哪些不能碰。”
阿普沉默地看了朱文奎一会儿,最终站起身,示意阿诺跟上。“跟我们来。”
他们没有带领整个队伍,而是叫上早昆和他手下几个最机灵的猎手,走进了崖壁一侧的密林。阿普指着一片潮湿洼地里生长的、叶片肥厚暗绿的植物,又指了指附近几棵结着红色小浆果的灌木,用简单的词汇和手势,示意这些可以采集。接着,他又带他们来到溪流一处回水湾,指着水下的石缝和岸边的泥洞,比划着抓鱼和掏挖贝类、螃蟹的动作。
更重要的是,阿普严厉地警告他们,要远离几种特定的植物(有的色彩艳丽,有的散发异香),以及一片看似平静、实则可能暗藏毒虫或深坑的林地。他甚至教了早昆他们一个简单的测试方法:将可疑的植物汁液涂在手背或手臂内侧,若无异常红肿刺痛,再少量尝试。
这些知识,对于熟悉山林的早昆部来说,有些是已知的,有些则是全新的、关乎生死的重要经验。早昆等人学得极其认真。
另一边,刀孟带着他的人,在阿诺的指点下,尝试在溪流上游一处较为平缓的河段设置简易的鱼篓和拦网,并在附近树林里寻找兽径,布置绳套陷阱。虽然收获寥寥,但至少是一个开始。
雷豹的队伍则在崖壁周围仔细勘察,绘制简单的地形草图,并尝试向更远一些、但视野相对良好的高地探索,一方面警戒可能的威胁,另一方面寻找更明显的路径或人类活动迹象。
一天下来,收获勉强可以称之为“有”。早昆的队伍采集到了不少可食的野菜、块茎和酸涩的浆果,甚至还找到了几窝鸟蛋。刀孟的陷阱只捉到了两只瘦小的松鼠和几条小鱼,鱼篓里也只有零星收获。雷豹的探路队发现了一条似乎经常有动物饮水的溪谷,方向与卡瓦向导指引的路径大致吻合。
食物被集中到崖下,由沈舟统一分配。数量远不足以让所有人吃饱,但混合着最后一点杂粮饼,熬煮成一大锅稀薄的、带着青草和土腥味的糊糊,至少让每个人的胃里有了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暂时驱散了那噬人的饥饿感。
重伤员的境况依旧堪忧。缺医少药,感染和高烧持续夺走生命。沈舟只能用煮沸的溪水清洗伤口,敷上捣烂的、具有消炎作用的草药(早昆他们新认出的几种),但这对于深度中毒和严重创伤来说,效果微乎其微。压抑的哭泣声不时在伤员聚集处响起。
傍晚,队伍再次聚集在篝火旁。气氛比昨夜稍好,至少,人们看到了一丝靠自己双手获取食物的可能性。尽管前路依然迷茫,尽管伤亡仍在继续,但那种纯粹的、等死的绝望,似乎被一点点微弱的、名为“行动”的力量所驱散。
朱文奎吃着几乎没有味道的糊糊,听着各队的汇报。他知道,这点收获不过是杯水车薪,队伍依然脆弱不堪。但他更知道,如果连这点“自己做点什么”的勇气都丧失,那这支队伍就真的完了。
“明日继续。”他对围拢过来的头领们说,“早昆,多带些人跟你学认植物。刀孟,狩猎不能只靠陷阱,试试用弓箭,组织小队沿溪流上游走走。雷豹,探路的范围可以再扩大一些,但必须保证能随时撤回。我们的时间不多,必须在体力彻底耗尽前,找到更稳定、更丰富的食物来源,或者……一个能让我们暂时停下来的地方。”
他看向坐在一旁的阿普和阿诺,再次通过岩嘎表达感谢:“多谢二位今日指点。不知从这里到‘三岔河’,还有几日路程?沿途可还有其他像白鸟崖这样相对安全、且有水源食物的地方?”
阿普计算了一下,比划着说了几句。岩嘎翻译:“他说,按我们现在的速度,至少要再走七八天。中间还有两处可以过夜的地方,但都不如这里好,而且……可能要经过‘鬼眼’部落活动区域的边缘,或者靠近‘花腰’人的猎场,都很危险。”
七八天……以队伍目前的状态,能否撑到“三岔河”都是未知数。而“三岔河”之后,更是完全的未知。
朱文奎默然点头,没有再多问。他望向篝火映照下,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却都写满求生渴望的脸庞。林莽求生,这才刚刚开始。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每一个选择,都可能决定生死。他们能依靠的,只有越来越少的体力,越来越强的意志,以及……那两位卡瓦向导尚未耗尽的、对约定的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