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上空铅云低垂，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朱雀大街两侧的商铺早早关了门，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匆匆走过，不时紧张地张望四周。披坚执锐的御林军比平日多了三倍，铠甲碰撞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公主府内，姬明月屏退左右，独自站在窗前。她今日穿着藕荷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简单的白玉凤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精致的雕花。
殿下。贴身侍女云袖快步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三皇子一个时辰前进了紫宸殿，至今未出。太医院院判和两位副使都被传召入宫了。
姬明月指尖一顿：可打听到父皇病情？
云袖摇头：殿外全是三皇子的人，我们的人靠近不得。不过...她迟疑片刻，奴婢回来时，看见玄武营的兵马正在换防，新任都尉是贵妃的娘家侄子。
姬明月心里一沉。玄武营负责皇城北门守卫，在这个节骨眼上换将，绝非巧合。
她正要吩咐什么，外间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透过窗纱，可以看见一队黑甲侍卫将公主府团团围住，铠甲上幽冥殿特有的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
来得真快。姬明月冷笑一声，从容地理了理衣袖。
话音刚落，管家匆忙来报：殿下，三殿下带着旨意来了。
姬明月示意云袖退下，自己则缓步走向正厅。尚未进门，就听见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七妹近日可好？为兄特意带了你爱吃的桂花糕。
三皇子姬玄风负手站在厅中，一身绛紫亲王常服，腰束玉带，面如冠玉。他身后站着两名气息阴冷的老者，瞳孔隐隐泛着血色。
三哥有心了。姬明月神色如常地走上前，目光扫过他手中的明黄卷轴，这是？
姬玄风叹了口气，面露忧色：父皇旧疾复发，太医说需要静养。国不可一日无君，为兄只好勉为其难，暂代监国之职。
他展开圣旨，上面确实盖着传国玉玺。但姬明月一眼就看出，玉玺印迹比往常浅了三分，显然盖印之人气力不济。
既然父皇需要静养，本宫理当入宫侍疾。姬明月伸手要去接圣旨。
姬玄风却将圣旨一收，笑容依旧温和：七妹孝心可嘉，但太医说父皇需要绝对安静。这样吧，你先在府中休息几日，待父皇病情稳定了再说。
话说得客气，却是软禁的意思了。厅外黑甲侍卫同时上前一步，刀鞘碰撞声铿然。
姬明月心念电转。萧辰此刻应该已经出城，前往极北之地寻找万年冰魄。她这里若是闹出太大动静，反而会打草惊蛇。
既然如此，本宫便等三哥消息。她突然微微一笑，接过食盒，有劳三哥记得我爱吃桂花糕。
姬玄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顺从。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那七妹好生休息，为兄还要去巡视城防。
他转身时，腰间一枚黑色玉佩不经意滑出衣襟。姬明月瞳孔微缩——那是幽冥殿核心成员才有的幽冥令。
待脚步声远去，姬明月脸上的笑容渐渐冷了下来。她打开食盒，捻起一块桂花糕轻轻一嗅，随即冷笑：居然用上了蚀魂散，真是我的好三哥。
蚀魂散不会致命，但会让人灵力滞涩，昏昏欲睡。她若无其事地吃了半块，将剩下的碾碎撒进花盆。
云袖。她低声唤道。
侍女悄无声息地出现：殿下。
让我们的人全部静默，没有我的信号不得妄动。姬明月快速吩咐，另外，把偏殿那套琉璃盏找出来，就说本宫要焚香祈愿，为父皇祈福。
云袖会意。那套琉璃盏看似普通，实则是阵法大师炼制的传送阵盘，虽然只能使用一次，但足以让人悄无声息离开公主府。
一炷香后，公主府升起袅袅青烟。幽兰香的气息弥漫开来，带着安神静心的功效。黑甲侍卫们神情放松了些，只当公主真的在祈福。
偏殿内，姬明月站在琉璃盏组成的阵法中心。她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骑射服，长发束成马尾，再无半点公主的娇贵之气。
殿下真要亲自去？云袖忧心忡忡，极北之地危险重重，万一...
没有万一。姬明月眼神坚定，萧公子于国有恩，于私...本宫必须去。
她没说的是，方才接到密报，三皇子已经以捉拿刺客为由封锁全城。若是发现萧辰不在城中，必定会猜到他们的计划。届时北境关卡重重，萧辰孤身一人难免陷入苦战。
阵法亮起柔和的白光，姬明月最后看了一眼生活了十几年的公主府，决然踏入光阵。
下一刻，她出现在一条暗巷中。这里是城西的平民区，鱼龙混杂，正好掩人耳目。
殿下这边请。一个卖杂货的老妪低声道，引着她走进一间不起眼的民房。
屋内，秦婉如正在等候。这位四海商会少主今日作普通商妇打扮，但眉宇间的精明干练丝毫不减。
公主果然来了。秦婉如并不意外，递过一个包袱，这是御寒的衣物和一些丹药。商会有一支商队半个时辰后出发往北境，殿下可以混在其中。
姬明月有些诧异：你早知道本宫会来？
秦婉如微微一笑：那日萧公子离去时，曾说我若助他，他日必百倍相报。秦家做生意，从不做亏本买卖。
她说着压低声音：另外，我们安排在幽冥殿的暗线传回消息，三皇子已经怀疑萧公子离城，派了幽冥暗卫往北追踪。带队的是幽冥殿左使，修为已至神通境巅峰。
姬明月心头一紧。神通境巅峰，离王侯境只差一步。萧辰修为尚未完全恢复，若是被追上...
本宫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气，多谢秦姑娘。
秦婉如摇摇头：各取所需罢了。另外...她犹豫片刻，家父让我转告殿下，四海商会永远效忠皇室正统。
这话意味深长。姬明月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多问。
半个时辰后，一支商队缓缓驶出北门。守城将领仔细查验了文书，又盯着车队看了半晌，突然指着其中一辆马车：那车下来看看。
车帘掀开，里面坐着一对老夫妇和一个小女孩，像是投亲的平民。将领又检查了车底，这才挥挥手放行。
直到走出十里，那老太太才直起腰，赫然是乔装改扮的姬明月。她抹去脸上的易容，长出一口气。
殿下好定力。商队首领敬佩道，那守将是三皇子心腹，方才分明是起了疑心。
姬明月望向北方天际，那里已经隐约可见连绵雪山：走吧，要赶在幽冥暗卫之前通过黑风峡。
她摸了摸袖中一枚玉符。这是萧辰那日留下的传讯符，此刻正微微发烫，显示他正在快速向北移动。
而在他后方百里处，另一道阴冷的气息也在疾驰——幽冥殿左使已经追近了。
风雪愈发大了，姬明月握紧缰绳，眸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这一次，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独自面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