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早春的阳光正好,晒得人暖洋洋的。
孙策难得偷闲,正在后院的亭子里,将宝贝儿子孙韶高高举起,听着小家伙兴奋的“咯咯”笑声,自己也像个大孩子般跟着傻乐。
韶儿被他逗得手舞足蹈,口水都滴到了他尊贵的“主公”衣襟上。
大乔坐在一旁的石凳上,含笑看着父子嬉闹,手中做着女红,岁月静好。
然而,这份难得的温馨很快就被打破了。
鲁肃的身影出现在回廊尽头,步履匆匆,手里拿着一封显然刚收到的信函。
孙策眼角余光瞥见,眉头立刻不自觉地蹙了起来,方才的轻松笑意瞬间淡去。
他小心地将还在咿呀学语的韶儿放下,温柔地交还给大乔,动作与刚才举高高的豪迈判若两人。
然后,他才转身,沉着脸接过鲁肃递上的信。
信是刘备写来的,措辞依旧客气,但字里行间那种步步紧逼的意味却遮掩不住——
无非是再次询问孙策对于“借驻南郡、共抗曹操”之事的考量结果。
孙策一目十行地看完,胸中那股压了几日的烦躁瞬间被点燃。
他猛地将信纸揉成一团,似乎还不解气,又三两下将它撕得粉碎,狠狠扔在地上,怒道:
“烦死了!这大耳贼,催魂吗?!这才过去几日?又催?!”
一旁的鲁肃见状,心中暗暗叫苦,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上前半步,低声道:
“主公息怒……那刘备毕竟是一方之主,身份特殊,长时间滞留在我江东,于他颜面有损,也难免惹人猜疑。他急催回复,也是情理之中。若是主公再拖延下去,只怕……只怕他会心生疑虑,甚至觉得我东吴毫无诚意,反倒……”
“反倒什么?”
孙策猛地抬起头,一双虎目灼灼地瞪向鲁肃,那目光里的警告让鲁肃瞬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连忙低下头,不敢再说。
亭中的气氛一下子有些凝滞。
这时,一直安静旁观的大乔轻轻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走到孙策身边,手温柔地搭上他紧绷而坚实的肩膀,声音柔和:
“夫君,何必动气?此事,主动权在我东吴手中。南郡是我们打下来的,借与不借,何时借,如何借,都该由夫君你来定夺。既然心中尚未思虑周全,便不必急于答复他人。他催任他催,夫君自有主张便是。”
大乔的温言软语如同清凉的泉水,稍稍浇灭了孙策心头的躁火。
他叹了口气,握住大乔的手,语气里带着一丝落寞与抱怨:
“夫人说的是……可你是不知道,这几日,无论是的文官,还是武将,十之八九,都劝我答应此事……他们就像是提前商量好,张了一张嘴似的!听得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大乔微微一笑,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了划,问道:
“那夫君你自己的意思呢?抛开所有人的劝说,你自己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
孙策被她问得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我……”
他犹豫了一下,声音低了下去:“我自然清楚他们说的那些理由。曹操势大,借刘备之力缓冲,对我江东有利。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明白?可是……”
他顿了顿,眉头又拧了起来,那份不甘和某种更深层的顾虑再次浮现。
大乔了然地看着他,轻声替他接了下去:
“可是……你心里,想知道公瑾的看法,对不对?”
孙策猛地看向大乔,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他用力点了点头,握紧大乔的手:
“知我者,唯有夫人也。南郡……那是公瑾拼了命换回来的!此地该怎么处置,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说话,也……没有人比他更能明白我的不甘!”
说完,他似乎才想起旁边鲁肃还在一旁杵着,便立刻转头,没好气地咳嗽一声,瞪了他一眼:
“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没听见我与夫人说话吗?退下!”
“哎哎!是,臣这就退下,这就退下!”
鲁肃连忙躬身,这才意犹未尽快步退出了后院。
待鲁肃走远,后院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
孙策方才在臣子面前强撑的威严和烦躁瞬间垮塌下来。
他长臂一伸,将大乔纤细的身子整个揽入自己宽阔坚实的怀中,甚至还不满足似的,弯下腰,把脑袋埋在她颈窝里使劲蹭了蹭,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委屈:
“这主公,真难做!比带兵打仗难上一百倍!打仗只管冲锋陷阵,砍杀敌人便是,那才叫痛快!可这些事……又要权衡利弊,又要顾及人心,还要防着别人的算计!烦都烦死了!”
大乔被他这反差巨大的举动弄得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身形高大健硕、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夫君,此刻却在她怀里撒娇抱怨。
她轻轻环住他宽阔的后背,温柔地拍抚着,柔声道:
“能者多劳,夫君是天生的领袖,自然要担起更大的责任。慢慢想,不急。”
夹在父母中间的小韶儿,忽然“嘿嘿嘿”地傻笑起来,晶莹的口水又流了一下巴。
孙策听到儿子的笑声,从大乔肩上抬起头,看着儿子天真无邪的笑脸,心中的烦闷散去了些。
他伸出手,用拇指轻柔地为韶儿擦去嘴角的口水,目光也变得柔和无比,对着懵懂的儿子问道:
“韶儿乖,告诉爹爹,这事……爹爹到底该怎么抉择才好?是借,还是不借?”
小韶儿当然听不懂这复杂的问题,他只是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用模糊不清地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一个字:
“爹……爹……爹……”
孙策听着这奶声奶气的呼唤,再看看怀中温柔注视着他的夫人,那一瞬间,家国的重担、盟友的算计、臣子的劝谏,仿佛都被这浓浓的温情暂时隔开了。
他低头,在儿子额头和妻子脸颊上各亲了一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罢了,催就催吧,他孙伯符,就忍耐着吧,谁让他是主公呢?
……
到了夜晚,喧嚣了一日的孙府终于安静下来。
白日里人来人往的廊庑点起了柔和的灯笼,投下静谧的光晕。
主卧房内,陈设极尽豪华大气。
地上铺着厚实繁复的地毯,靠墙是多宝阁,陈列着各色珍玩。
一张宽大的紫檀木拔步床,垂着厚重的锦帐,帐钩是精致的金镶玉。
大乔正侧坐在床边,怀中躺着睡眼朦胧韶儿。
她一手轻拍着儿子的背,嘴里哼着轻柔的江东小调,目光却带着一丝忧虑望向门外。
她轻声问侍立在一旁的侍女:
“伯符……还在书房吗?”
侍女连忙低声回禀:
“回夫人,是。主公自晚膳后便去了书房,一直到现在,未曾唤人,也不许人打扰。”
大乔轻轻叹了口气,心中了然——
孙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只怕是心中苦闷,难以排解。
“罢了……”
她心中暗道:“这些日子,他为了江东,为了南郡之事,心中定是压了许多苦闷。今夜……就好好犒劳犒劳他吧。”
想到这里,她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而笃定的微笑。
见怀中的韶儿已经呼吸均匀,沉沉睡去,她便小心翼翼地将小家伙抱起来,递给一旁的奶娘,轻声吩咐:
“韶儿睡了,把他抱到偏房去,今夜你们仔细照看着。”
然后,她对贴身侍女略一颔首,声音虽轻,却意有所指:
“服侍我沐浴更衣,用……那套新制的寝衣。”
侍女跟随大乔多年,瞬间心领神会,脸上也露出会意的微笑,立刻应道:
“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准备。” 说罢,便轻手轻脚地退下去安排。
而此刻,书房内的景象,正如大乔所料。
书房同样宽敞,但不同于卧房的奢华,更显庄重。
四壁皆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竹简与帛书。
一张巨大的书案摆在正中,上面文房四宝齐全,还摊开着一些未处理的文书。
可孙策没有在处理公务。
他紧锁着眉头,手握着一支狼毫笔,正对着铺开的宣纸,狠狠地写着什么。
他的字迹本就以豪迈奔放、力透纸背着称,此刻更是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烦闷与戾气,笔锋凌厉,墨迹浓重,几乎要划破纸张。
纸上写的不是什么诗句文章,翻来覆去,几乎都是“刘备”、“南郡”、“借”、“不借”这几个字,越写越乱,最后几乎成了墨团。
“哐当!”
他终于忍耐不住,将笔狠狠往旁边的笔洗里一扔。
他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朝着门外大喊:
“来人!拿酒来!”
“是!主公!”
门外的侍从不敢怠慢,连忙应声,不多时便捧着一壶温好的酒和一只玉杯,恭敬地送了进来,小心地为他斟满。
孙策看也不看,不耐烦地挥手:
“放下,退下!我自己来!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打扰!”
“是是!”
侍从连忙放下酒壶,躬身退了出去,并小心地带上了房门。
书房内,只剩下孙策一人,还有满室的寂静与压抑。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热,却似乎暂时压下了心头的燥郁。
他连着自斟自饮了好几杯,脸上渐渐泛起红晕,胸中的那口闷气,仿佛才随着酒意,长长地吁了出来。
“唉——!”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望着摇曳的烛火,眼神有些迷离:
“罢了罢了!借就借吧!为了江东,为了大局……这点憋屈,我孙伯符,忍了!”
醉意和反复的自我说服,似乎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定了定有些昏沉的神思,重新坐直身体,拿过一张崭新的信笺,铺在面前。
又取过一支笔,蘸饱了墨,准备落笔,给刘备写下那封他极不情愿、却又似乎不得不写的“同意借南郡”的回信。
笔尖悬在纸面上方,微微颤抖。
这短短几行字,仿佛重逾千斤。
就在他心一横,准备落下第一个字的刹那——
“咚咚咚!”
一阵极其急促又慌乱的敲门声猛地响起,伴随着侍从压低却难掩激动的声音:
“主公!主公!”
孙策手猛地一抖,笔尖上一大滴浓墨,“啪”地一声,正好滴在了那张干净的信笺中央,迅速洇开一团刺目的污迹。
“喊什么!闭嘴!没听见我说不许打扰吗?!”
孙策本就烦躁,又被这突如其来的干扰打断了心神,顿时火冒三丈,带着浓重酒意和恼怒,对着门外厉声呵斥。
门外果然瞬间安静下来,仿佛被他的怒火吓住了。
孙策看着纸上那团碍眼的墨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烦躁地将其揉成一团扔开,又重新抽出一张纸,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落笔。
然而,这一次,笔尖还未触及纸面——
“吱呀”一声,书房的门,竟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清越、沉稳,却又无比熟悉的嗓音,含着淡淡的笑意,在寂静的书房中清晰地响起:
“伯符独自在此饮酒,是否需要……有人作陪?”
这声音,如同冰泉击石,瞬间驱散了满室的酒气与烦闷。
孙策握着笔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只见门口,周瑜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显然刚经历了长途跋涉。
他身上白色的披风还带着夜露的寒气,未曾解下,一身利落的戎装泛着光泽。他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那双凤眸却依旧明亮有神,此刻正含着温和的笑意,静静地望着孙策。
孙策张大了嘴,笔上浓墨“啪嗒”一声,又染上一团墨迹。
但他此刻完全顾不上了。
所有的酒意、烦躁、犹豫、不甘,在看到这个身影的瞬间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惊喜与……安心。
“哈哈哈哈!好你个周公瑾!真是大胆!竟敢姗姗来迟!让我独自在此喝了半晌闷酒!按老规矩,自罚三杯,少一杯都不行!”
他大笑着几步跨到周瑜面前,不由分说,照着他胸口就结结实实地给了一拳,力道不轻。
然后,他一把揽住周瑜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人带到桌案旁,按着他坐下,动作粗豪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热情。
可周瑜刚在椅子上坐稳,甚至还没来得及解下披风,脸上的轻松笑意便迅速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凝重。
他直视着孙策依旧带着兴奋笑意的眼睛,开门见山,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伯符,我此来,正是为了南郡之事。听我一句——南郡,绝不能借。”
此言一出,孙策脸上的笑容微微一顿,随即,那双虎目之中迸发出明亮而狂喜的光芒!
他猛地拿起酒壶,亲自为周瑜面前的空杯斟满,然后双手将酒杯郑重地递到周瑜面前,声音激动: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他重复着这句话,说完,更是忍不住仰天大笑起来,笑声畅快淋漓,震得房梁似乎都在微微作响,将之前所有的阴霾一扫而空。
可周瑜看着他那副兴奋模样,眉头却皱得更紧,语气更加严肃,甚至带上了几分告诫的意味:
“伯符!此事非同小可,绝非儿戏!万万不可!”
孙策却像没看见他的严肃,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激动与感慨中,他用力拍着周瑜的肩膀:
“我就知道!放眼整个东吴!那些文臣武将,说什么的都有!劝我借的,劝我慎重的……什么都有!”
说到此,孙策的眼眶竟微微有些发红:
“可唯有你!公瑾!唯有你的想法,与我最是契合!唯有你……和我一样,从心底里,就不想、也不甘心将那南郡借出去!”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共鸣:
“你我二人,自少年时起,便并肩作战,从无到有,打下这片江东基业。这一路的艰难险阻,生死与共,旁人如何能懂?”
“你我心中那份属于开创者的心气与不甘,他们那些后来者,是万万不能理解的!”
周瑜听着他这番肺腑之言,看着他真情流露的模样,不由得愣住了。
“怎么……难道伯符你……也未同意?信中不是已经……”
孙策闻言,脸上的激动稍稍平复,化作一声叹息,他指了指地上那几张被揉皱、沾染了墨迹的信纸:
“若非你来得及时,恰如神兵天降……只怕此刻,那封同意借地的回信,已经在我笔下写成,送出府去了!”
周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地上那狼藉的纸团和未干的墨迹,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彻底松弛下来。
一股暖流伴随着如释重负涌上心头,他这才伸手,接过了孙策一直举着的酒杯,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温热的酒液驱散了夜行的寒意,也让他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些。
放下酒杯,周瑜的神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睿智,他开口道:
“伯符,我力阻借南郡,并非全然出于私心,也非仅仅是不甘江陵之战的付出。更重要的是,刘备此人,志向远大,心机深沉,绝非池中之物。将南郡这等战略要地借予他,一定是……”
“——借出易,要回难。” 孙策不等他说完,便抢先接过了话头,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带着默契的笑意。
两人目光相触,瞬间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不由得相视一笑。
那笑容里,有对局势的同样判断,有对枭雄本性的同样警惕,更有一种只有共同经历过创业维艰的兄弟才能懂的、对基业疆土的珍视与扞卫。
孙策故意用嫌弃又亲昵的语气说道:
“这道理我自然知道!还用得着你来絮絮叨叨?”
但眼中的笑意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安心与喜悦。
周瑜被他这话逗得摇头失笑,一路快马加鞭、忧心忡忡赶来的疲惫,在此刻孙策全然信任与支持的态度面前,终于彻底烟消云散。
他知道,自己这趟来值了。
孙策看着周瑜放松下来的神情,再次举起酒壶,为两人都斟满酒,然后高高举起自己的酒杯,声音洪亮,充满了豪情与真挚:
“来!我的好都督!我的好兄弟!我的好妹夫!为了你我同心,为了江东基业——干!”
“干!”
周瑜也举起杯,眼中光华流转。
两只酒杯在空中清脆相碰,如同他们此刻再次坚定合一的心志,也映照了二人那份未曾动摇的默契与决心。
……
酒过三巡,夜色已深如浓墨,窗外万籁俱寂,只有书房内的烛火依旧跳跃,映照着两个微醺的身影。
正事议定,心中块垒尽消,孙策谈兴正浓,拉着周瑜从江东旧事说到未来展望,杯盏交错间,气氛酣畅。
这时,书房外传来侍从小心翼翼的询问声,打破了室内的喧嚣:
“主公……孙夫人派侍女来问,夜已深,主公是否……要回卧房歇息?”
此话一出,孙策正要挥挥手说“不急”。
可话还没出口,一旁的周瑜已了然于心,抢先一步,带着温和的笑意开口道:
“伯符,时候确实不早了。酒也喝了,话也说了,该歇息了。”
孙策揉了揉因酒意而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意犹未尽地嘟囔:
“还没……还没尽兴呢。公瑾你难得回来,我们再……”
周瑜却忽然微微倾身,靠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促狭,低语道:“伯符,孙夫人此刻……怕是正等着你呢。”
说罢,他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不再给孙策反驳的机会,转身便朝着门口走去,步伐虽因酒意略显虚浮,却依旧挺拔。
他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扬声道:
“我还是住孙府东院原先那间客房,轻车熟路!伯符,借宿一晚,明日……我们再叙!”
孙策坐在原地,愣了几秒钟,才慢慢品出周瑜话里的调侃意味,顿时哭笑不得,指着周瑜离去的背影笑骂道:
“好、好你个周公瑾!如今竟也学了这些,反过来打趣起我来了!”
说着,他也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朝着门口喊道:
“说好了!明日!别走!我们继续喝!继续聊!”
门外,周瑜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身影便消失在回廊转角。
孙策嘿嘿笑了两声,心中的畅快与酒意交融,让他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他不再耽搁,也迈开步子,带着几分醉意,却目标明确地朝着卧房方向走去,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
“夫人……夫人我来了……”
到了卧房门口,他有些急切,猛地推开房门,又赶紧反手合上。
室内只留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光线透过层层帷帐变得柔和朦胧。
孙策眯着眼,透过薄纱,隐约看见床榻上坐着一个人影,身姿窈窕,正静静地等着他。
“夫人?伯符我来了!”
他心头一热,酒意仿佛都化作了滚烫的暖流,喊了一声,便快步朝着床榻冲去。
掀开帷帐的瞬间,他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住了——
大乔端坐在床边,显然刚刚沐浴过,乌黑的长发如云般披散在肩头,还带着湿润的水汽和淡淡的馨香。
她身上穿的,是一套显然新制的、质地轻柔的绯红色纱罗寝衣。
那衣料薄如蝉翼,隐隐透出底下如玉的肌肤,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缠枝莲花纹,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将她温婉的气质衬托得格外动人,又平添了几分妩媚。
她脸上染着淡淡的红晕,嘴角噙着一抹温柔而默许的浅笑,静静地望着他。
孙策瞬间看呆了,酒意都醒了大半,但随即被更汹涌的热情取代。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如同饿虎扑食般冲上去,一把将大乔紧紧搂进怀里,灼热的嘴唇急切地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带着酒气的亲吻既霸道又珍惜。
他的大手也不安分地开始扯二人身上繁复的衣袍,动作急躁,恨不得立刻摆脱所有束缚。
大乔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沉重的身躯压得有些喘不过气,鼻尖全是他身上浓烈的酒气。
她轻轻推搡着他坚实的胸膛,声音带着娇嗔和无奈:
“又喝得这般醉醺醺的,一身都是酒气……哎呦,你起来些,不知道自己有多沉吗?压到我了……”
她试图挣扎,但力道在孙策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孙策却不管不顾,一边继续吻着她敏感的耳后和颈侧,留下湿热的痕迹,一边含糊地喃喃低语:
“这次……这次我会轻点,我保证……绝不让你疼……夫人……我的好夫人,你……你这般,可是同意了?可憋死我了……”
帷帐轻轻落下,遮住了满室渐起的春意与柔情。
可孙策口中的“轻点”,在大乔真实的感受中——如同一叶扁舟行驶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之上。
起初,他动作尚算克制,如春风拂过湖面,激起层层温柔的涟漪。大乔也渐渐放松下来,沉浸在这份熟悉的亲密之中。
然而,随着酒意与爱意交织发酵,孙策骨子里那份属于沙场猛将的强悍体魄与全力以赴、不知疲倦的劲头,便再也掩藏不住。
他身躯里的惊人力量与耐力,一旦被彻底唤醒,便如同脱缰的野马,再难轻易收回。
更何况,他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一次浅尝辄止的亲密,如何能填满他心中那口干渴的深井?
大乔只觉得仿佛被卷入了一个永不停歇的漩涡,周身都被他炙热的气息与力量所笼罩、所淹没。
长夜漫漫,红烛早已燃尽,只余窗外透进的些许天光。
孙策却依旧精神奕奕,不知疲倦为何物。
直到东方既白,远处隐约传来第一声鸡啼,卧房内的动静才渐渐平息下来,只余下两人交织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孙策心满意足后,搂着早已筋疲力尽、昏昏欲睡的夫人。
当孙策在她汗湿的鬓边落下最后一个轻柔的吻时,宣告了此番交手多次的“战役”终于结束。
这一夜,孙策口中的“轻点”,终究是成了大乔无力招架、却也甘之如饴的“甜蜜负担”。
而那属于江东小霸王的充沛精力,也再次让她切身领教了一番,什么叫作“武将的好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