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阴影中那几点幽蓝微光,如同毒蛇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这片死寂的虚空。它们规律性的闪烁,与周围混乱的陨星海环境形成了刺眼的对比,揭示着那里存在着人造的秩序与窥探。
“不是四海商会的制式装备。”青芷盯着探测法阵上模糊的反馈,低声分析,“能量波动偏向阴冷诡谲,更像……幽冥阁的‘幽瞳阵’。”
“幽冥阁的人已经先到了?”墨尘眉头紧锁,“他们比四海商会动作还快?还是说……这只是某个独立行动的暗哨?”
“不管是什么,这个位置正好扼住了通往‘七号礁石’、‘九号暗礁’和‘十二号裂隙’这三个我们备选观察点的路径。”苏婉的目光在星图与前方阴影之间来回扫视,“绕过去的话,要么深入陨星海更危险的内环区域,要么从外侧兜一个大圈子,不仅耗时,还可能遭遇其他未知障碍。”
时间,是他们现在最宝贵,也最缺乏的东西。四海商会的舰队正在赶来,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安全的落脚点。
“能不能……拔掉它?”青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风险太大。”墨尘摇头,“且不说我们不清楚这个暗哨的具体规模、人员配置和警戒手段,贸然动手,一旦不能瞬间解决且不留痕迹,很可能会打草惊蛇,甚至引来附近可能存在的其他幽冥阁力量。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隐蔽,而不是战斗。”
苏婉看着那片阴影,脑海中飞速运转。钥匙藤蔓对空间的感知被她提升到极致,试图穿透那片区域外围可能存在的屏蔽,探查内部虚实。然而,对方的隐匿手段显然也颇为高明,她的感知如同撞上了一层滑腻坚韧的屏障,只能模糊感应到其中至少有三道相对稳定的阴冷气息,以及一个能量反应更强的核心节点(可能是阵眼或某个小头目)。
“暗哨的探测范围似乎有限,主要集中在几个方向的路径上,对上方和下方,以及能量背景极度混乱的区域覆盖较弱。”苏婉缓缓说出自己的观察,“而且,他们似乎更依赖固定的法阵探测,对‘万化匿形珠’这种模拟环境的高阶隐匿手段,反应可能没那么敏锐。”
墨尘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
“我们从‘下面’过去。”苏婉指向星图,“利用陨星海底部那些更密集、运动轨迹更混乱的金属尘埃流和能量湍流带作为掩护。‘影梭’的匿形状态可以模拟成一块被湍流卷动的稍大的金属碎片。只要计算好轨迹和速度,避开他们直接的能量扫描区域,有七成把握能悄无声息地溜过去。”
“下方湍流带环境极其恶劣,空间更加不稳定,‘影梭’的操控难度和受损风险都会大增。”青芷提出顾虑。
“总比硬闯或者绕远路强。”墨尘显然倾向于苏婉的方案,“我来操控,苏姑娘你负责感知前方最危险的乱流和空间裂缝,提前预警。青芷,你监控‘影梭’状态和后方情况,同时准备应急方案。”
“明白!”
计议已定,墨尘立刻调整“影梭”姿态。飞舟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开始缓缓下潜,朝着陨星海底部那片更加昏暗、能量涌动也更加狂暴的区域沉去。
“万化匿形珠”的效果被微调,飞舟的模拟形态从普通的宇宙尘埃,变成了一块边缘不规则、表面坑洼、泛着暗哑金属光泽的“碎片”,其运动轨迹也加入了更多随机的翻滚和加速,更符合湍流带中物体的特征。
一进入底部湍流带,舷窗外的景象顿时变得光怪陆离。无数细小的、高速旋转的金属颗粒和能量结晶如同砂轮般摩擦着“影梭”的防护罩,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扭曲的、色彩斑斓的能量乱流如同深海暗流,不时撞击船体,带来剧烈的晃动。空间在这里仿佛被揉碎的纸,时不时出现细微的、肉眼难辨的褶皱和裂缝,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墨尘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双手在操控法阵上飞快地跳动,维持着飞舟在狂暴湍流中的平衡与“自然”的运动轨迹。苏婉则闭目凝神,将空间感知扩散到极限,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前方每一个可能导致船毁人亡的空间陷阱和能量漩涡。
“左舷三十度,三丈外,有空间褶皱正在形成,预计三息后达到危险强度,建议右转十五度规避。”苏婉的声音冷静而清晰。
“收到。”墨尘立刻做出反应。
“下方有高密度金属流汇聚,冲击力强,提升高度五尺。”
“前方能量湍流出现周期性爆发,间隔大约十息,爆发持续时间两息,我们可以在下一次爆发间隙加速通过。”
在苏婉精准的预警和墨尘高超的操控下,“影梭”如同在刀尖上起舞,有惊无险地穿过一片片死亡区域,逐渐接近并开始从下方绕过那个幽冥阁暗哨所在的位置。
当飞舟从暗哨正下方约百丈深处通过时,三人都屏住了呼吸。尽管有匿形和湍流掩护,但如此近距离地从敌人眼皮底下溜过,压力依然巨大。
钥匙藤蔓传来清晰的感应——上方那道阴冷的能量场依旧稳定,探测波动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上方和侧方路径,但对下方这片极度混乱、且被认为“难以通行”的湍流带,显然关注不足。只有几道微弱的、例行公事般的扫描掠过,并未在模拟成碎片的“影梭”上多做停留。
成功了!
“影梭”缓缓驶离暗哨的覆盖范围,三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继续前进,目标……‘十二号裂隙’。”墨尘调整航向,“那里地形最复杂,入口隐蔽,且内部空间相对稳定,更适合作为长期观察点。”
“十二号裂隙”位于一块形似断裂山脉的巨型残骸深处,入口被几块倒塌的岩层和扭曲的金属梁巧妙遮掩,极难发现。内部是天然形成的、如同迷宫般的岩洞系统,有些地方还残留着微弱的上古能量脉络,能够一定程度上干扰外部探测。
又经过近一个时辰小心翼翼、避开数处危险区域的航行,“影梭”终于抵达了目标残骸附近。
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撼。那是一块不知是何等星辰的碎片,呈现暗沉的黑褐色,表面布满了狰狞的裂痕和撞击坑,规模堪比一座小型山脉。断裂处露出内部如同蜂巢般的复杂结构。
按照星图指引,他们找到了那条被标记为“裂隙”的入口——那更像是一条被巨大力量撕开、又被后续崩塌部分掩埋的狭窄缝隙,最宽处仅容“影梭”侧身挤入。
墨尘操控着飞舟,如同穿针引线般,一点点挪进缝隙。缝隙内部曲折幽深,光线几乎无法透入,全靠“影梭”自带的探照灯和他们的感知照明。岩壁粗糙冰冷,不时有细小的碎石被船体刮落,发出空洞的回响。
深入约百丈后,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不规则的天然洞窟出现在眼前。洞窟高达数十丈,宽逾百丈,地面相对平整,布满了厚厚的宇宙尘埃。洞壁呈现出奇异的结晶态,散发着微弱的、五彩斑斓的荧光,勉强提供了照明。洞窟深处,还有数条通往不同方向的、更狭窄的岔道。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外界陨星海那无处不在的狂暴能量乱流和空间扰动,被厚重的岩层和残骸本身的物质极大地削弱了,能量背景相对平和稳定。
“就是这里了。”墨尘将“影梭”停靠在洞窟一处相对隐蔽的角落,熄灭了主引擎,只保留了最低限度的维生和探测系统。“万化匿形珠”的效果被调整到针对洞窟内部环境,飞舟很快与周围的岩壁和尘埃融为一体。
三人跳出飞舟,脚踏实地(虽然地面是厚厚的尘埃)。青芷立刻开始布置简易的预警和防护法阵,苏婉则和墨尘一起,迅速对洞窟进行更详细的勘察。
他们发现,这个洞窟并非完全天然。在一些岩壁和角落,能看到明显的人工开凿和加固痕迹,甚至还有几处早已失效的、风格古朴的符文残留。显然,在上古时期,这里可能被用作临时的避难所或观测点。
洞窟深处的几条岔道,有的通向死胡同,有的连接着更小的腔室,其中一处腔室内,竟然还有一汪早已干涸、但池底凝结着奇异晶体的“水池”遗迹。空气(残骸内部封闭空间自带的微量气体循环)虽然陈腐,但勉强可以呼吸。
“比预想的还要好。”墨尘满意地点点头,“这里足够隐蔽,空间足够,还有上古残留的微弱能量脉络干扰探测,是绝佳的潜伏点。我们甚至可以将这里作为一个前进基地。”
他们选择了一个靠近“影梭”、视野相对开阔、且岩壁坚固的位置,作为临时的营地。青芷从储物装备中取出便携式的居住模块(几个可以组合成简易房间的金属板)和必要的设备,开始搭建。
苏婉则登上洞窟内一处较高的突起平台,这里有一个天然的、朝向入口缝隙方向的观察口。她透过观察口,望向外面那片被幽冥阁暗哨监视着的陨星海虚空。
远处,那块暗哨所在的巨大残骸,如同沉默的巨兽,蛰伏在黑暗中。
更远的虚空深处,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压力正在缓缓迫近——那是四海商会的舰队,以及更多未知的觊觎者。
他们暂时安全了,但也只是暂时。
潜伏于此,如同置身于风暴眼中最平静,却也最危险的一点。
暗礁已然步步为营,而真正的狂澜,正在赶来的路上。
苏婉收回目光,转身跳下平台。
时间紧迫,她必须尽快完成最后的修炼和准备,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决定生死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