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卓没再接话,直接走到祠堂另一头。
那里有一口被石板盖着的枯井,井口边缘的石头刻着模糊的符文,隐隐透着不祥。
莫凌和吕息立刻跟了过去。
玄灵子咬了咬牙,也跟了过去。
他袖子里藏着的“蚀灵阴符”暂时没动,可心里那股杀意,却在眼下这走投无路的境地、加上被迫跟人合作的憋屈里,烧得更旺了。
莫凌从随身的布袋里掏出七枚古钱,钱上包浆厚实,一看就有年头了。
他手脚麻利地把钱按北斗七星的方位,压在井口边和周围地上。
嘴里低声念了段安土地咒,布下个简易的“镇邪金光阵”。
铜钱上的老锈被灵力一激,隐隐透出些暗金色的微光,像给井里那股翻腾的阴气套了层脆弱的笼头。
“这阵能暂时压住井里的煞气,不让它冒出来祸害人。”
莫凌擦了把额角的汗,“但这地方的阴气根源太深,阵法撑不了多久,咱们得抓紧。”
“足够了。”
池卓点点头,转向吕息,“吕道友,麻烦你护住苏臻和他们几个的心脉,别被待会儿的动静给冲着了。”
吕息没吭声,默默盘腿坐下。
一股沉稳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开,把缩在一边发抖的苏臻和两个面无人色的节目组助理拢了进去。
玄灵子站得稍远些,既没靠近井口,也没凑到苏臻那边,位置有点不上不下的。
他脸上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眉头拧着,像是在苦思对策。
可下垂的袖子里,手指头却掐得飞快,灵觉更像毒蛇的信子,悄悄探向井口的阴气变化,还有池卓周身灵力的流转。
他想摸清池卓的路数,推算这井阴气爆发的关窍,好等“合适的时候”做点手脚。
眼见池卓准备开始,玄灵子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探讨学问似的口气开口。
“池道友,依贫道看,这井的阴煞之气虽然重,但路数和之前那石桩不太一样。石桩主‘钉’,煞气外露;这井主‘埋’,阴毒往里收。要是再用刚猛的路子硬碰硬,怕会激起它里头那股阴毒之气反扑,更凶险。不如先用‘引魂幡’或者‘安魂咒’这类温和手段,疏导安抚一部分容易松动的怨气,分化瓦解,再除根?不知池道友觉得如何?”
这话听着在理,像是稳妥的建议,实则绵里藏针。
一来暗指池先前手法太“冲”,可能埋祸根;
二来他提的法子费时费力,眼下怨灵围祠、时间紧迫,根本不现实,就是想打乱池卓的节奏;
三来也是给自己往后插手,不管是帮忙还是捣乱,垫个话头:
你看,我早说了要小心疏导嘛。
池卓连头都没回,目光仍落在枯井上,只淡淡应了句。
“玄灵子道友多虑了。此地怨灵被‘七星锁魂’压了上百年,怨念早就和阵法捆死了,不是寻常疏导能解的。硬要分化,只会打草惊蛇,引得整个阵法反扑。只有直捣核心,破开枷锁,斩断怨气的根子,才是真正的解脱。”
玄灵子眼角抽了抽,勉强维持着表情,干笑一声。
“呵,池道友艺高人胆大,是贫道过于谨慎了。”
袖子里,他手却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不识抬举的臭丫头!等着瞧!
池卓不再多说,走到祠堂中间,面向枯井盘膝坐下,缓缓闭上眼睛。
她没有立刻使什么耀眼的法术,也没念长篇大论的咒文,而是先调整呼吸,深深吸气,缓缓吐出。
几下之后,她整个人的气息似乎和祠堂里仅存的那点儿稀薄灵气,甚至和这地方沉重的历史本身,产生了某种微妙的共鸣。
她双手自然搭在膝上,指尖却开始以一种极玄妙的节奏轻轻颤动。
那不像常见的手诀,倒像个高明的乐师在虚空里拨动无形的弦,每一下都引得周身清气微微荡漾。
起初,祠堂里除了外面怨灵越来越凄厉的嚎叫和雾气渗进来的窸窣声,没别的动静。
可几个呼吸过后,莫凌、吕息这些修行人,都敏锐地感觉到。
以池卓为中心,空气里好像漾开了一圈圈看不见、却能让人心神渐渐安稳下来的柔和涟漪。
那不是灵力冲击,更像是一种“意境”或者说“场”在扩散。
她周身那层始终流转的平淡清气,此刻不再只护着她自己,而是像初春解冻的溪流。
温润、清澈、带着生机,温柔却坚定地向四周漫开。
流过的地方,祠堂里原本那股无处不在的阴冷的感觉,竟开始一点点消融。
不是被暴力冲散,而是像被暖阳照到的薄冰,悄然化开。
这是一种奇特又高明的“净化”与“安抚”,悄无声息,浸润一切。
她并未开口念诵任何咒文,但一种宏大、悲悯、深邃、仿佛承载着岁月沧桑与生死轮回重量的无形意念,隐隐笼罩了整个祠堂。
这意念不强求什么,只有理解与包容,轻轻叩问着此地每一缕残存的执念。
而之前被池卓化解了核心怨气的石桩,表面那些狰狞刻痕,此时竟再次亮了起来。
发出的却不是原来那种污浊的乌光,而是一种柔和清泠的皎洁月色,静静流淌着,像在诉说沉寂百年的哀伤藉。
“这,这是……”
莫凌看得心头一震,压低声音对旁边同样满脸惊讶的师弟莫语说。
“这不是强行超度或者镇压,她是以自己精纯的灵光和悲悯心念为引子,主动去沟通、包容、化解这里残留的执念。这法子看着温和不争,实际上对施法的人要求极高,灵识得强,灵力得纯,心境得更稳,简直是在刀尖上走路!稍不小心,施法者自己的神志就会被海量的怨念和负面情绪吞掉,轻的伤神,重的可能心神崩溃,堕入魔道!她居然敢在‘七星锁魂’这么凶的格局核心,里外压力这么大的时候用这招?!”
莫语也吸了口凉气,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罗盘:“师兄,那我们……”
“护法!拼尽全力护法!”
莫凌斩钉截铁,神色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池道友这是在行大功德,也是拿自己的道途安危在赌!她信我们,把后背交给我们,咱们绝不能让她出事!金光阵给我撑住了,阴气有异动,不惜代价也得挡住!”
黄大爷吧嗒吧嗒抽着旱烟。
烟雾缭绕里,眼神有些复杂,有佩服,也有一丝担心,低声嘟囔。
“这闺女胆是真大,心也是真善。老仙家刚发话了,它会盯紧门窗和那些角落的阴气,尽量不让外头的脏东西和里头的漏网之鱼扰了她。”
玄灵子此刻内心的震惊和嫉恨更是达到了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