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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 > 第129章 黄亦玫对许红豆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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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9章 黄亦玫对许红豆的出现

那场在“中美青年文化创投计划”展览上的不期而遇,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黄亦玫的心湖中激起的,并非汹涌的惊涛,而是层层扩散、久久不散的涟漪。这些涟漪无声,却沉重地拍打着她内心最深处的角落。

回到家,黄亦玫甩掉高跟鞋,甚至没有开灯,就径直走到窗前。窗外是帝都璀璨而冰冷的夜景,万家灯火如同碎钻,却照不亮她此刻内心的晦暗。她抱着手臂,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羊绒大衣的袖口,仿佛还能感受到展览馆里那瞬间的寒意。

最初袭来的,是一种尖锐的、几乎让她窒息的刺痛。不是源于嫉妒,或者说,不完全是。那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被赤裸裸地提醒“你已成为过去式”的难堪,以及……看到另一个女人站在自己曾经位置上的、生理性的不适。

苏哲。这个名字,连同与他相关的那些炽热、痛苦、最终被强行封存的记忆,是她刻意用忙碌的工作、独立的创业试图覆盖掉的领域。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坚硬,足够成熟,可以坦然面对。

直到她看到他和许红豆站在一起。

他们看起来那么……登对。这个词像根细小的针,扎得她心脏微微一缩。苏哲的沉稳锐利,许红豆的优雅干练,他们交谈时的默契,那种属于同一阶层、同一频率的能量场……所有这些,都构成了一幅无懈可击的“成功伴侣”图景。比她当年那个带着学生气的、不管不顾爱着的黄亦玫,要“合适”得多。

然后,是那份让她几乎站立不稳的 “熟悉感”——许红豆侧脸的线条,低头倾听时的神态,甚至眼中偶尔掠过的某种清亮神采……都与她,或者说,是与多年前苏哲深爱着的那个她,有着惊人的、令人心悸的相似。

这一发现带来的冲击,远比单纯看到苏哲有了新欢更让她感到一种深切的荒谬和……悲凉。

“苏哲……”她在心里无声地咀嚼着这个名字,带着一丝苦涩的自嘲,“你找了一个……‘优化升级版’的我吗?”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反胃。她黄亦玫,是独一无二的,是带着棱角、会哭会笑、会为爱燃烧也会因恨决绝的鲜活个体,不是可以被轻易替代、甚至被“优化”的模板。而许红豆,那个看起来完美无缺的女人,她知道自己在某种程度上,成了一个“影子”吗?还是说,她根本不在乎,因为这本身就是一场各取所需的、高级的“合作”?

刺痛过后,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近乎残忍的审视。

她开始像分析一个展览项目一样,分析着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许红豆,国际文化交流基金会亚太区总监,家世显赫,哈佛毕业……这些光环,黄亦玫是知道的。她不得不承认,许红豆所拥有的资源、平台和那种从小浸润出来的、举重若轻的世家气度,是她这个教授家庭出身、靠自己打拼的策展人难以企及的。许红豆是苏哲母亲陈月琴会满意的那种儿媳,是能与他并肩站立在华尔街和帝都顶级社交圈的女人。

而自己呢?

黄亦玫的指尖划过冰冷的玻璃窗。她是靠自己一手一脚在国际策展领域闯出的名头,她敢爱敢恨,拥有敏锐的艺术直觉和不肯妥协的倔强。她带给苏哲的,是纯粹的情感燃烧,是脱离他那个精致世界的、带着泥土气息的生命力。但这一切,在陈月琴眼中,在那种冰冷的、讲究“适配度”的现实逻辑里,似乎都成了不合时宜的缺点。

她想起当年分手的冬天,那些来自苏哲母亲的阻力,那些因年轻和骄傲而无法化解的误会……如果,如果她是许红豆,拥有那样的家世和背景,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这个假设刚一冒头,就被她狠狠地掐灭了。

不,她不要成为许红豆。她就是黄亦玫。她的价值,不需要通过与苏哲的“适配度”来证明。

可是,心底那份隐隐的不甘,却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她不甘心自己那段倾注了全部真心的感情,最终成了别人故事里的前奏,不甘心自己成了那个被“优化”掉的不合格品,更不甘心……苏哲似乎真的已经彻底move on,找到了一个如此“完美”的替代者。

这场相遇,像一面残酷的镜子,迫使黄亦玫重新审视自己走过的路。

她成功吗?是的,在国际策展领域,她已小有名气,回国创业也稳步推进。她独立,自信,拥有热爱的事业和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哥哥黄振华和父母给予她无条件的爱和支持。

可为什么,在看到苏哲和许红豆的那一刻,所有这些她引以为傲的东西,似乎都蒙上了一层灰?仿佛在某种更宏大、更“正确”的价值体系面前,她所有的努力和成就,都显得那么……“小家子气”?

一种深切的迷茫感攫住了她。

她一直坚信,精神富养长大的她,追求的是灵魂的自由和艺术的真实。她看不起那些汲汲营营、只看重身份标签的虚伪游戏。可当现实将一场“标准答案”式的成功关系赤裸裸地展现在她面前时,她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难道她错了吗?难道她所以为的珍贵的情感和独立的灵魂,在现实的力量面前,真的如此不堪一击?她坚持做自己,是不是反而走上了一条更艰难、更孤独的路?

她想起方协文,那个朴实、专注、在互联网领域默默耕耘的男人。和他在一起,轻松,没有压力,不需要面对如此尖锐的对比和复杂的情绪。可那真的是爱情吗?还是仅仅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慰藉?

就在自我怀疑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时候,骨子里那份与生俱来的倔强,像石缝里钻出的野草,开始顽强地抬头。

她猛地转过身,离开令人窒息的窗前,啪的一声打开了灯。温暖的光线瞬间驱散了满室的昏暗,也仿佛照亮了她内心的某个角落。

她走到工作台前,上面散落着她正在策划的新展览草图——一个关于“边缘叙事与非主流美学”的选题,大胆,前卫,甚至有些冒险。这不正是她黄亦玫的风格吗?不迎合,不妥协,只忠于自己的艺术判断。

她拿起一支炭笔,在草图上用力地划下几道坚定的线条。

“许红豆是许红豆,我是黄亦玫。”她对着空气,也对着自己内心那个动摇的声音,清晰地宣告。

“她有她的阳关道,我有我的独木桥。”

她不需要成为任何人,也不需要活在任何人的阴影里,哪怕是那个看似完美的“优化版”。苏哲选择许红豆,那是他的路,他的“最优解”。但这并不意味着她黄亦玫的路就是错的,她的价值就需要被否定。

那段与苏哲的过往,是真挚的,是炽热的,是她青春里不可复制的篇章。它塑造了的一部分现在的她,无论是好的,还是痛的。但它已经结束了。

许红豆的出现,像一把钥匙,意外地打开了那个被她紧紧锁上的记忆盒子,让她重新检视了 past,也迫使她更清晰地定义了 present and future。

她不会去怨恨,那太耗费精力。她也不会去比较,那毫无意义。她更不会允许自己沉溺在自怜自伤的情绪里。

她要做的是,把今天这场意外相遇带来的所有刺痛、荒谬、不甘和迷茫,统统吸纳,转化为滋养自己前行的养分。她要更加努力地策划好手上的展览,更加坚定地走自己的路,活得更加精彩,更加光芒万丈。

她要让所有人,包括苏哲,也包括那个像镜子一样的许红豆,最终看到的,是一个独一无二、无法被归类、更无法被“优化”的黄亦玫。

夜深了。黄亦玫终于感到一丝疲惫。她洗漱完毕,躺在床上,关掉灯。

黑暗中,苏哲和许红豆并肩而立的身影再次浮现,但这一次,那画面不再具有最初的冲击力。它更像一个被定格的、属于别人的故事场景。

她闭上眼睛,深深地呼吸。

再见,苏哲。

再见,那段青春。

你好,未来那个更好的、只属于黄亦玫的自己。

窗外的城市依旧喧嚣,而室内,一颗经历过波澜的心,在迷茫与刺痛之后,终于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沉静而坚定的节奏。涟漪终将平息,湖面会重归平静,甚至,因为经历过风雨,而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广阔。

方协文的地下室,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黄亦玫发来的消息,约他晚上一起吃饭。方协文看着那条消息,心里先是涌起一阵暖意,随即却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覆盖——一种混合着欣喜、窘迫和隐隐担忧的情绪。

欣喜于她的邀约,窘迫于自己囊中羞涩——他知道黄亦玫习惯去的那几家餐厅,哪怕是最普通的一顿,也足以让他肉疼好几天。而担忧……则源于他这些天来,越来越清晰地感觉到黄亦玫身上的某种变化。

他回想起上次见面。他好不容易请她去看了一场打折的夜场电影,散场后,两人在初冬的街头漫步。他兴致勃勃地跟她讲他们团队刚刚攻克的一个技术难点,虽然知道她可能听不懂那些专业术语,但他还是想和她分享自己世界里为数不多的亮色。然而,黄亦玫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她“嗯”、“啊”地应着,目光却常常飘向远处闪烁的霓虹,或者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当他讲到兴奋处,下意识地想伸手去牵她时,她却像是受了一惊,猛地缩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度,勉强笑了笑,主动挽住了他的手臂,但那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补偿意味,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

还有一次,他带她去吃他发现的、一家巷子深处物美价廉的麻辣烫。那是他能力范围内,能带她去的最有“烟火气”的地方。黄亦玫穿着明显与油腻小店格格不入的、质感良好的羊绒大衣,却丝毫没有嫌弃,反而吃得很香,还笑着说找到了学生时代的感觉。可吃着吃着,她会突然停下来,眼神放空,拿着筷子的手悬在半空,直到他轻声呼唤,她才恍然回神,掩饰般地捞起一筷子青菜,说“有点辣到了”。

这些细微的异常,像程序运行中弹出的、看似无关紧要却持续存在的警告日志,让方协文无法忽视。他不是那种擅长察言观色、能精准解读女人心的男人,但他对黄亦玫的在意,让他变得格外敏感。他能感觉到,她笑容背后的勉强,她倾听时的游离,她身上那种仿佛被一层无形薄雾笼罩着的、淡淡的疏离和疲惫。

这不对劲。绝不是她轻描淡写说的“没睡好”或者“工作压力大”那么简单。

晚上,他们最终去了一家相对平价的家常菜馆。是方协文坚持的,他不想每次都让黄亦玫迁就他的经济状况,也不想让她付钱——这让他那在困境中愈发脆弱的自尊心难以承受。

饭桌上,黄亦玫依旧努力表现得正常。她询问他公司的情况,语气关切。方协文不想让她担心,只拣了些无关痛痒的进展说了,将那些焦头烂额的困境默默咽下。他也试着聊些轻松的话题,比如网上看到的趣闻,或者共同朋友的近况。

但对话总是像断了线的珠子,难以连贯。常常是他说完一段,黄亦玫停顿几秒,才仿佛从某个遥远的思绪中被拉回,仓促地回应一句,然后气氛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她拿着筷子的手,偶尔会无意识地用指尖反复摩挲着粗糙的陶瓷碗边缘,眼神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那里面积蓄着方协文看不懂的情绪。

终于,在黄亦玫又一次对着面前那盘西红柿炒蛋出神,连他夹给她的菜都忘了吃的时候,方协文放下了筷子。他看着她,声音因为紧张和担忧而显得有些干涩:

“亦玫,”他唤她,语气小心翼翼,“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黄亦玫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她用笑容掩盖过去:“没有啊,怎么这么问?”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汤,低头喝着,回避着他的目光。

“我感觉你……好像心里有事。”方协文没有放弃,他努力组织着语言,不想让她觉得被冒犯,“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或者,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你可以跟我说说的,虽然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多一个人分担,总好过一个人憋着。”

他的话语真诚,甚至带着几分笨拙的恳切。他知道自己给不了她优渥的物质生活,甚至连接下来能不能继续维持这家常菜馆的约会都要精打细算,但他希望能给她精神上的支持和陪伴。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黄亦玫握着勺子的手指收紧了一下。她看着方协文——这个住在地下室、为公司生存发愁、却在此刻用如此真诚而担忧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男人。他眼里的红血丝,他眉宇间掩饰不住的疲惫,她都看在眼里。他自己的世界已经一团乱麻,却还在努力地想为她撑起一小片晴朗的天空。

这一刻,她几乎要崩溃了。那些关于苏哲、关于许红豆、关于自我否定的尖锐情绪,像潮水般冲击着她的心房。她多么想有一个可以依靠的怀抱,可以倾诉的对象,可以将这些天的委屈、困惑和痛苦全部倒出来。

她的嘴唇微微颤抖,那个秘密几乎要冲破堤坝。

然而,她的目光掠过方协文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衬衫领口,掠过他因为熬夜而显得憔悴的面容,再想到自己此刻内心那些纠缠不清的、关于另一个“成功”男人和他“完美”新欢的复杂心绪……一种强烈的、混合着愧疚、自卑和自我保护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她。

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我因为前男友(一个他可能永远无法企及的男人)而心神不宁?告诉他我在为自己的价值和人生道路感到迷茫和痛苦?在他为了最基本的生存而挣扎的时候,她的这些“精神层面的困扰”,听起来是何等的矫情和不合时宜?这会不会让他觉得,她和他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这会不会让他那本就敏感的自尊心,受到更深的打击?

不。不能。

她不能用自己的混乱,去加重他的负担。她也不能冒着失去这片虽然贫瘠却难得的宁静港湾的风险。方协文给予她的,是一种脱离了过往激烈情感的、简单平实的陪伴。在这种时候,她更需要这种“简单”,而不是去面对更复杂的、可能撕开旧伤疤的对话。

于是,黄亦玫再次筑起了心墙。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甚至让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尽管那笑容像玻璃一样,易碎而透明。

“真的没事,协文,你别瞎想。”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轻快,“可能就是新展览快到截止日期了,有点焦虑,神经绷得太紧了。”她伸出手,越过桌面,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动作迅速,带着安抚,也带着一种想要尽快结束这个话题的急切,“你看你,自己公司那么多事,还总操心我。我挺好的,吃顿饭,放松一下就好多了。”

方协文感受着手背上那一触即离的、微凉的指尖,看着她那无懈可击却又无比脆弱的笑容,心里清楚地知道,她再次关上了那扇门。她没有说实话。她在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将他隔绝在她的真实世界之外。

一种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比如“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或者“你不用在我面前强撑”,但看着黄亦玫那双刻意回避、不愿深谈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了。有些界限,不是他靠真诚和关心就能跨越的。她的世界,有他无法触及,也无法分担的风雨。

他沉默下来,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低声说:“……那就好。多吃点菜,你最近都瘦了。”

那顿饭剩下的时间,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压抑的平静中度过。方协文不再试图探寻,只是默默地给她夹菜,添水。黄亦玫则努力地吃着,说着一些无关痛痒的话,试图粉饰太平。

到了楼下,黄亦玫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他笑了笑:“我上去了,你回去路上小心。”

“好。”方协文点点头,看着她,想再说点什么,最终却只是笨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刚才在路上小店买的、用简易塑料袋装着的热乎乎的烤红薯,塞到她手里,“晚上……要是饿了,垫垫肚子。”

这个举动,带着他所能付出的、全部的温度和笨拙的关心。

黄亦玫握着那个滚烫的烤红薯,眼眶猛地一热,差点掉下泪来。她迅速低下头,含糊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走进了那扇明亮的门。

方协文站在寒冷的夜色里,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久久没有离开。他握紧了口袋里仅剩的几枚硬币,发出冰冷的轻响。有些沉默,比争吵更让人无力。而他所能做的,似乎只剩下更加努力地、在他那昏暗的地下室里,试图让自己这艘小船,不要那么快就沉没。也许,只有当他自己不再身处泥沼,才有资格,去触碰她云端的烦恼。

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进黄亦玫位于798艺术区的公司“玫璟艺术策划”。公司由旧厂房改造,挑高空间,裸露的砖墙与极简的现代办公家具形成碰撞,四处散落着艺术书籍、设计草图和正在筹备的展览模型,空气里弥漫着咖啡、油墨和一丝松节水的混合气味,是典型的创意工作环境。

黄亦玫正俯身在一张巨大的工作台前,对着一个即将开幕的、关于青年影像艺术的展览空间模型蹙眉沉思,手里拿着比例尺和几块代表展墙的白色卡纸,不断地调整着位置。她穿着宽松的牛仔工装裤和一件沾了些许颜料痕迹的白色t恤,头发随意扎成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颈边,专注得连有人走近都未察觉。

“哟,黄总,这么投入?”一个带着笑意的、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黄亦玫猛地回神,抬头便看见苏更生拎着一个纸袋,笑吟吟地倚在门框上。苏更生今天没穿平日里在公司那套严谨的套装,而是一身舒适的亚麻长裙和平底鞋,显得随和又温柔。

“苏苏?”黄亦玫有些意外,随即放下手中的东西,直起身,脸上自然地漾开笑容,“你怎么有空过来?快进来坐。”她一边招呼,一边下意识地用手背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正常”一些。

苏更生走进来,将纸袋放在会客区的矮几上,里面散发出刚出炉的黄油曲奇和咖啡的香气。“姜总去上海开会了,我偷得浮生半日闲。正好在附近,就想着来看看你这边筹备得怎么样了。”她目光温和地扫过略显凌乱却充满生机的工作室,最后落在黄亦玫脸上,细细端详着,“顺便……给你带点下午茶。看你这样子,估计又忙得忘记吃东西了吧?”

黄亦玫心头一暖,鼻子竟有些微微发酸。苏更生太了解她了。这种了解,超越了上司对下属的关怀,是闺蜜之间那种不点破的体贴。她知道,苏更生所谓的“顺路”,多半是特意前来。

“哪有,我刚吃过……”黄亦玫下意识地否认,但肚子却不争气地轻轻叫了一声,瞬间戳穿了她的谎言。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苏更生了然地笑了,没有拆穿,只是熟练地打开纸袋,拿出还温热的曲奇和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黄亦玫。“行了,在我面前还硬撑。先歇会儿,天塌下来也得先把咖啡喝了。”

两人在靠窗的沙发坐下,午后的阳光将她们笼罩在一片暖融融的光晕里。黄亦玫捧着温热的咖啡杯,氤氲的热气暂时模糊了她的视线,也让她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

“展览筹备还顺利吗?”苏更生抿了一口咖啡,语气随意地问道,目光却关切地停留在黄亦玫脸上,捕捉着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还行,就是有几个影像作品的播放设备同步老是出问题,正在和技术团队沟通。”黄亦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平常,专注于工作,“还有场地那边的消防审批比预想的慢,得再催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工作上的琐事,仿佛这样就能填满所有的空隙,不让其他思绪有可乘之机。

苏更生耐心地听着,不时给出一点建议或只是点点头。她能感觉到,黄亦玫在用工作筑起一道墙,试图将某些情绪隔绝在外。她比前几天见到时瘦了些,眼底下有淡淡的青黑,虽然强打着精神,但那份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和一丝难以掩藏的恍惚,是瞒不过熟悉她的人的。

终于,在黄亦玫话语的间隙,苏更生放下咖啡杯,声音放得更柔,切入正题:“亦玫,你……还好吗?”

这句话问得很轻,却像一把钥匙,瞬间触动了黄亦玫努力维持的平静。她端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尖微微泛白。

她沉默了几秒,目光投向窗外院子里一棵叶子快要落光的银杏树,嘴角努力想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勉强。“我?挺好的啊。忙是忙了点,但很充实。”

“那天在‘中美青年文化创投’的展会上,”苏更生看着她,语气平和,不带任何评判,“我和姜总……看到你了。”她没有明说看到了什么,但彼此心知肚明。

黄亦玫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她低下头,盯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长长的睫毛垂下来,掩盖了眸中的情绪。伪装被轻轻戳破,她忽然觉得有些无力。

“也看到他们了,是吧?”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嗯。”苏更生轻轻应了一声,“许红豆确实……很出众。”她斟酌着用词,“和苏哲站在一起,看起来……很和谐。”

“和谐”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刺,精准地扎在了黄亦玫心上。是啊,和谐,登对,天作之合……所有形容“正确”关系的词汇都可以用在他们身上。而她黄亦玫,曾经是那个“不和谐”的音符。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试图用轻松的口吻说:“是啊,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挺好的。”可她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痛楚,却没有逃过苏更生的眼睛。

“亦玫,”苏更生伸出手,轻轻覆在黄亦玫放在膝盖的手背上,温暖的触感传来,“在我这儿,不用强颜欢笑。”

这一句温和的、充满理解的话语,瞬间击溃了黄亦玫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她一直紧绷的肩膀垮了下来,鼻子一酸,眼眶迅速泛红。她飞快地别过脸去,不想让苏更生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我没事……苏苏,真的。”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我就是……就是觉得有点……荒谬。”她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准确的词。

“荒谬?”苏更生轻声重复,引导她说下去。

“嗯。”黄亦玫转回头,眼圈红红的,但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你知道吗?那个许红豆……她……她某些角度,某些神态……有点像……”她顿了顿,似乎难以启齿,“……有点像以前的我。”

她终于把憋在心里好几天的、最让她感到刺痛和荒谬的感受说了出来。

“你说……苏哲他是什么意思?”她的语气里带着困惑,受伤,还有一丝愤怒,“找一个……我的‘高配版’?‘优化版’?他是觉得遗憾,所以找个替代品?还是觉得当年的我不够好,所以现在要找一个家世更好、能力更强、更符合他母亲期望的……来完成他的人生拼图?”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这些问题,在她脑海里盘旋了好几天,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她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苏更生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给予她无声的支持。等她稍微平静一些,苏更生才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充满智慧:

“亦玫,首先,你要记住,你不是任何人的‘低配版’。你是独一无二的黄亦玫。你有的灵气,你的执着,你的敢爱敢恨,是任何人都无法复制的。”她语气坚定,“许红豆是许红豆,她有她的轨迹和魅力,但绝不意味着你比她差。”

她看着黄亦玫的眼睛,继续说:“至于苏哲……我们或许无法完全猜透他内心的想法。男人,尤其是像苏哲那样习惯掌控一切的男人,他们的情感逻辑有时候很复杂,有时候又很简单。也许,许红豆的出现,恰好符合了他现阶段对生活、对事业、对伴侣的所有‘需求’。这未必是针对你,更可能是一种……属于他个人的路径选择。”

“可是……”黄亦玫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苏更生温和地打断她,“亦玫,重要的是你怎么想,你怎么看待你自己,以及你未来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不需要活在苏哲的选择里,更不需要用他的标准来评判自己的价值。”

她指了指这间充满黄亦玫个人印记的公司,指了指工作台上那个正在成型的新展览模型:“你看,这才是你的世界,你的王国。你在这里创造的每一份价值,都是实实在在的,属于你黄亦玫的。爱情很重要,但它不应该是定义你全部价值的唯一尺度。”

苏更生的话语,像一阵清风,吹散了黄亦玫心中部分迷雾。是啊,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苏哲和另一个女人的影子里?她为什么要用别人的选择来惩罚自己?

“我明白……”黄亦玫喃喃道,眼神逐渐恢复了清明和坚定,“只是突然看到,心里有点……堵得慌。”

“正常。”苏更生拍拍她的手,“任谁看到前任找了个和自己有点像的新欢,心里都不会好受。允许自己难过一会儿,但别太久。”

她拿起一块曲奇,塞到黄亦玫手里:“吃点东西,补充能量。然后,把精力放回你的展览上。等你这个‘边缘叙事与非主流美学’的展览一炮而红,让所有人都看到你黄亦玫的才华和眼光的时候,你会发现,今天这点纠结,根本不算什么。”

黄亦玫接过曲奇,咬了一口,香甜酥脆的味道在口中化开,仿佛也带来了一丝甜意和力量。她看着苏更生,由衷地说:“苏苏,谢谢你。”

谢谢你的曲奇和咖啡,谢谢你的陪伴,更谢谢你这番醍醐灌顶的话。

苏更生笑了:“谢什么,我是你老板兼闺蜜,看你状态不好,来给你充充电,是分内之事。”

阳光渐渐变得柔和,工作室里的气氛也从之前的沉闷压抑,变得轻松温暖起来。黄亦玫心中的那块巨石,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但已经被苏更生温柔而有力地撬动了一角。她知道,彻底搬开它需要时间,但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而前路,属于她黄亦玫自己的、闪耀着独立光芒的前路,依然漫长而值得期待。

苏更生离开黄亦玫公司后,心中仍有些许牵挂。她了解黄亦玫的倔强,也明白那种被触及旧日伤疤的痛楚,并非几句开导就能立刻消散。于是,在返回自己住所的路上,她斟酌着给黄振华发去了一条信息,没有过多细节,只是简单提及:“振华,有空多回家看看玫玫,她这几天情绪可能有些低落,工作上遇到些烦心事,需要家人陪陪。”

黄振华收到信息时,正在建筑设计院的工位上修改图纸。他盯着手机屏幕,眉头立刻蹙了起来。他了解自己的妹妹,如果不是真的难受,绝不会轻易将情绪外露,更别说让苏更生特意发信息来提醒。他立刻联想到前几天父母在电话里似乎也提到,玫瑰回来吃饭时有些心不在焉,胃口也不大好。

一种保护妹妹的本能让他坐不住了。他迅速保存好文件,跟同事打了声招呼,便提前离开了办公室。路上,他特意绕到黄亦玫最喜欢的那家老字号点心铺,买了几样她从小爱吃的核桃酪和豌豆黄。

当他提着点心,用钥匙打开水木园家属楼那扇熟悉的家门时,正值傍晚。厨房里传来母亲吴月江炖汤的咕嘟声和熟悉的饭菜香,父亲黄剑知正戴着老花镜在客厅看报纸,而黄亦玫,则抱着膝盖蜷在沙发角落里,下巴抵在膝盖上,眼神放空地盯着电视里正在播放的自然纪录片,却显然什么也没看进去。

“振华?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吴月江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有些惊讶。

黄剑知也放下报纸,看向儿子。

黄振华晃了晃手里的点心盒,目光却直接落在妹妹身上:“正好没事,回来看看。玫瑰这两天可能有点累,我买了点她爱吃的。”

黄亦玫听到哥哥的话,这才恍然回神,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哥,你回来啦。我没事,就是最近展览筹备有点忙。”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但那笑容里的勉强和眼底挥之不去的黯淡,如何能瞒过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和至亲的父母?

吴月江擦了擦手,从厨房走出来,担忧地看着女儿:“我就说你这几天不对劲,回来吃饭话也少了,汤也没喝几口。问你你就说忙,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啊。”

黄剑知虽然话不多,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女儿情绪异常,他放下报纸,温和地问道:“工作上遇到难题了?还是……遇到什么人了?”作为知识分子的直觉,让他隐约觉得,能让女儿如此失魂落魄的,恐怕不仅仅是工作。

黄振华把点心放在茶几上,在黄亦玫身边坐下,没有绕圈子,直接但语气温和地问:“玫瑰,跟哥说说,是不是……遇到苏哲了?”他记得父母提过,妹妹前几天去看了那个“中美青年文化创投”的展览。

“苏哲?”吴月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色微微变了变。那个名字,在这个家里,曾经是一段不愿被过多提及的过往。黄剑知也沉默了下来,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关切和一丝了然。

黄亦玫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在家人关切的目光下,她所有试图伪装的坚强,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这一反应,等于默认了。

吴月江立刻心疼地坐到女儿另一边,揽住她的肩膀:“这孩子……怎么……唉……”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轻轻拍着女儿的背。

黄振华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更柔:“见到就见到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是他给你气受了?”他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护犊之情。

黄亦玫摇了摇头,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掉下来,砸在衣服上,晕开深色的痕迹。她哽咽着,断断续续地把在展览上看到苏哲和许红豆并肩而立的情景,以及许红豆与她那份令人心悸的“相似”说了出来。她没有过多描述自己的感受,但那份隐藏在话语下的刺痛、荒谬、自我怀疑和不甘,却被家人清晰地感知到了。

“……他们看起来,那么登对……那个许小姐,很好,家世好,能力强,和他站在一起,什么都刚刚好……”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个笑话……好像我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努力,在那种‘正确’面前,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胡说八道!”黄振华听到这里,眉头紧锁,语气斩钉截铁,“什么叫笑话?我黄振华的妹妹,什么时候需要靠和别人比较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了?”

他握住黄亦玫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她:“玫瑰,你听好。你是我们全家人的骄傲。你敢爱敢恨,为了自己的艺术理想一个人在国外打拼,现在回国创业,做得风生水起。你的展览,你的策划,有多少人认可和喜欢?这些难道都是假的吗?”

吴月江也赶紧附和,声音温柔却有力:“是啊,玫瑰。那个苏哲,他选择什么样的人,那是他的事情,跟我们玫玫好不好没有一点关系!在我和你爸眼里,你就是最好的女儿。善良,聪明,有灵气,还有一身不服输的骨气!那个许小姐再优秀,她也成不了你,你也无需成为她。”

一直沉默的黄剑知,此刻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带着学者特有的沉稳和理性:“玫瑰,人生不是解题,没有唯一的‘标准答案’。苏哲选择了他的路,认为那是他的‘最优解’,这无可厚非。但你要清楚,你的路,有你自己独特的风景和价值。”

他指了指客厅书架上那些黄亦玫获得的策展奖项和出版的图录:“你的价值,体现在你对美的独特感知,体现在你策划的每一个有温度、有态度的展览里,体现在你带给观众的思考和感动中。这些东西,是任何家世背景、任何商业头衔都无法替代的。”

父亲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黄亦玫心中被迷雾笼罩的角落。

黄振华把点心盒打开,将香甜的核桃酪推到妹妹面前:“喏,你最爱吃的。记住,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家里永远有热乎乎的饭,有支持你的爸妈,还有你哥我。天塌不下来,就算塌了,也有我们先给你顶着。”

吴月江起身去盛了一碗刚炖好的鸡汤,放在黄亦玫面前:“先喝点汤,暖暖胃。什么事都没有吃饭睡觉重要。吃饱了,睡好了,才有精神去想清楚,去继续往前走。”

看着家人关切的眼神,听着他们一句句朴实却充满力量的话语,黄亦玫心中的委屈和冰寒,一点点被驱散。是啊,她为什么要因为一个已经离开她生活轨迹的男人,和一个陌生女人的“完美”,就来否定自己的一切?她拥有这么多珍贵的东西——无条件的家庭温暖,热爱的事业,独立的灵魂。

她接过母亲递来的汤碗,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一直蔓延到心里。她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喝了下去。鲜美的滋味在舌尖绽放,仿佛也给她注入了新的能量。

“爸,妈,哥……”她抬起头,虽然眼睛还红肿着,但里面的迷茫和痛苦已经褪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逐渐清晰的坚定,“谢谢你们……我……我好像钻牛角尖了。”

黄振华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轻松了些:“知道钻牛角尖就好。以后有什么事,别一个人憋着,记得回家,跟我们说。”

吴月江也欣慰地笑了:“对,家就是你随时可以回来的港湾。”

黄剑知看着女儿重新亮起来的眼神,点了点头,重新拿起了报纸,但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的笑意。

那个晚上,黄家客厅的灯光格外温暖。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简单的晚饭。黄亦玫没有再提苏哲和许红豆,而是兴致勃勃地跟家人讲起了她正在筹备的新展览的创意和进展,遇到了哪些有趣的艺术家的作品,又有哪些技术上的挑战。

黄振华和父母认真地听着,不时提出建议,或者只是给予鼓励的眼神。家的氛围,将她从那种被审视、被比较的焦虑中彻底剥离出来,重新回归到被无条件接纳和肯定的安全地带。

窗外,夜色渐深,水木园里安静而祥和。黄亦玫知道,心里的那道坎还没有完全迈过去,偶尔可能还会有刺痛。但她更知道,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这些情绪。她的身后,有永远为她亮着灯的家,有无论她飞得多高、跌得多痛,都会张开双臂迎接她的家人。

这份笃定的、扎根于血脉和日常的爱,是她面对世间一切风浪最坚实的铠甲。它或许不能帮她解决所有问题,但足以赋予她重新出发的勇气,让她相信,属于黄亦玫的、独一无二的人生舞台,依然广阔,并且,灯光,正为她而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