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门内侧那道影还在。
它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浮在蓝光边缘，像一层薄雾贴在玉石上。
我往前迈了一步。
脚落下的瞬间，地面没有发出声音，连碎石都被吸走了声响。叠风跟在我身后半步，左手已经离开剑柄，右手仍垂着，缠布上的黑血干得发硬。
我们一同穿过光门。
身体穿过时，皮肤像是被温水拂过，不冷也不热。等双脚都站定，眼前景象变了。
通道很长，两侧墙壁不是石头，也不是金属，而是一种会呼吸的光。那些光斑缓缓起伏，就像刚才门外的影子化成了无数碎片，嵌进了墙里。
我举起仙缘镜。
镜面朝前，幽光扫过左边墙面。光斑晃了一下，停顿片刻，又继续流动。镜中浮现一行字：非敌非灵，为眼为监。
我知道了。
这些光不是陷阱，也不是守卫。它们是眼睛。有人在看。
叠风低声道：“别停下。”
我没答话，把镜子收回袖中，继续向前走。
脚步声依旧没有，但每一步落下，都能感觉到脚下有东西在回应。像是整条路都在感知我们的存在。
通道尽头是一扇空门框。
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翻滚的混沌气。我看不清对面，却知道那里就是终点。
我伸手探进去。
掌心碰到一股暖流，不强，也不弱，像是风吹过指尖。我没有收回手，而是往前踏出一步。
整个人进入其中。
下一瞬，视野打开。
头顶高不见底，四壁刻满符文，一圈接一圈，从地面盘旋到穹顶。那些符文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由光本身凝成，在缓慢转动，如同星辰轨迹。
正中央，悬着一颗赤金色的能量核心。
它在转，速度不快，每一次转动都带起一阵微光波动，像是心跳。光芒映在墙上，让所有符文随之明灭。
叠风站到我身边。
他没说话，目光落在核心下方的地面上。那里有一圈环形刻痕，比其他地方更深，纹路也更复杂。
我再次取出仙缘镜。
这次我没有直接照向核心，而是将镜面对准那圈符文。镜光刚起，就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幽光，而是一层青色柔光，温和却不容忽视。
符文一个接一个亮了起来。
不是按顺序，而是按照某种规律跳动。先是“锁”，接着是“引”，然后是“饲”。这三个字接连浮现，最后全都指向中心一点——那里有一个倒悬的泪滴状印记。
我认得这个印记。
那是东皇钟封印阵眼的逆纹。当年墨渊封印擎苍时，我在阵前见过一次。如今它出现在这里，意义完全不同。
我不是来破坏封印的。
我是来揭开真相的。
镜中文字开始滚动：“归墟非地，乃父神未竟之息；擎苍窃其脉，伪作己命。”
我念了出来。
声音不大，但在大殿里传得很远。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墙上，激起回响。
叠风看向我：“父神未竟之息？”
我点头：“这地方不是天然形成的。它是某位古老存在的残存气息所化，本该沉寂万年。但有人把它唤醒了。”
“擎苍。”
“对。”我说，“他的肉身已毁，元神破碎，可他留下了一缕残念。这缕残念找到了归墟，把它当成炉鼎，用它的能量重塑自己。”
叠风皱眉：“所以这些符文，是在记录这个过程？”
“不只是记录。”我把镜子抬高，“它们是引导。每一个符号都在输送能量，把归墟的力量一点点转化成适合擎苍复活的状态。你看那边——”我指向右侧墙壁。
那里有一段符文正在变化。原本静止的线条突然活了过来，开始移动、重组。很快，形成一幅投影。
投影里出现一条河，河水漆黑，河底压着一块巨石。石上刻着封印阵法，阵心正是东皇钟的图腾。
“若水河。”叠风低声说。
画面一转，变成昆仑虚深处的一间密室。冰棺静静立在中央，墨渊躺在其中，面容如生。他的胸口微微起伏，仿佛还有呼吸。
我的心猛地收紧。
还没完。
投影再变，天族祭坛出现，香火缭绕，众神跪拜。但他们拜的不是天帝，而是一个模糊的身影。那身影背对着众人，肩披黑袍，头戴角冠。
最后，所有画面坍缩成一点，落入能量核心正中。
核心突然加速旋转。
嗡鸣声响起，不再是低频震动，而是直接刺入脑海。我感到太阳穴胀痛，识海翻腾。叠风单膝跪地，一只手撑住地面，指节泛白。
我没有退。
反而往前走了三步，停在距离核心最近的地方。
仙缘镜举到胸前，镜面对准强光。我不抵抗那股力量，而是让它冲进镜中。灰雾从镜背渗出，缠绕我的手腕，顺着血脉往上爬。
幻象来了。
我看到擎苍站在战场中央，手持东皇钟，狂笑不止。我看到墨渊冲上前，以元神祭钟，身躯崩裂。我看到我自己，跪在冰棺前，一刀割开手腕，鲜血滴落棺盖。
这些都不是假的。
可它们也不是全部。
真正的真相藏在背后。
我闭上眼，把全部意念灌入仙缘镜。
镜背云纹炽亮，灰雾成漩，将所有幻象吸入。镜心浮现新的文字：
“彼以死念夺生气，此以活源续亡魂。归墟一日运转，擎苍一分归来。”
我睁开眼。
声音很稳：“这不是复活仪式。这是篡改。他要把归墟变成他自己的一部分，让整个空间都为他续命。”
叠风站起来，走到我身旁。
他看着核心，眼神冷了下来：“所以他不怕我们进来。他希望有人发现。”
“因为他需要见证者。”我说，“当最后一个封印解开时，必须有人亲眼看见他重生。否则，天地不认。”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我没立刻回答。
低头看手中的仙缘镜。镜面裂痕更深了，几乎要断成两半。边缘的血迹已经干涸，颜色发暗。
我轻轻吹了口气，把镜子收进袖中。
抬起头时，目光落在核心基座上。那里还有一行小字，之前没有亮起。现在却缓缓浮现：
“识真相者，即为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