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
咱说那李采臣扛着一根“大房梁”闯进了金玉楼，那是技惊四座，把一屋子的达官贵人都给震住了。
他大马金刀地往那一坐，二郎腿一翘，把脚正好搭在那量天尺上，一副“我是大爷”的派头。
“李先生，瞧见没？这就叫‘名利场’。”顾振庭强行拉回话题，要了一壶雨前龙井，“今儿个，主要是想请您掌掌眼，看一个人——苏小小。”
“苏小小？介名字听着耳熟。”李采臣一边嗑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道。
“这是金玉楼半年前突然红起来的一位清倌人。”顾振庭指了指二楼那个垂着珠帘的绣楼，神色凝重，缓缓道来，“这事儿透着邪性。您知道张大帅那个副官王猛吗？一米九的壮汉，上个月迷上了苏小小，非说苏小小夜里入梦，在画里跟他做了夫妻。结果不到半个月，这人就瘦成了皮包骨头，连枪都拿不动了，最后稀里糊涂把军机图都弄丢了，被大帅给崩了。”
顾振庭顿了顿，又指了指另一桌：“还有那个前清的贝子爷，为了见她一面，把祖传的宅子都卖了。结果呢？现在躺在家里，说是精气神全没了，连床都下不来，大夫说是‘脱阳’之症，活不过这个月。”
“我们调查过，这些人除了迷恋苏小小，没什么别的交集。可偏偏查不出她下毒或者行刺的证据，只知道凡是跟她过从甚密的人，都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吸干了。”
李采臣闻言，眼神微微一凝。他原本吊儿郎当的表情收敛了几分，那双经过天雷淬炼的眸子微微眯起，隐隐有一丝金色的电芒在瞳孔深处跳动。
“好家伙，这是把这金玉楼当成屠宰场了？”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丝行家看到脏活的厌恶，“这么明目张胆地‘吃自助’，吃相也太难看了点。既然让我撞见了，要是再不出手，回头让祖师爷知道我见死不救，非得一道雷劈了我不可。”
就在这时，大厅里的灯光突然暗了下来。
“铮——”
一声清脆的琵琶声响彻大厅。
紧接着，珠帘挑起。一个身穿淡粉色旗袍、怀抱琵琶的女子，款款走了出来。那眉眼如画，肤如凝脂，美得让人窒息。
底下的军阀和遗老们瞬间沸腾了，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恨不得把眼珠子贴上去。
唯独李采臣没动。
他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手扶着那根冰凉的铁尺，死死盯着台上的苏小小。在他那独特的“雷眼煞瞳”视界里，这哪里是什么绝世美人？
那一团淡粉色的雾气之中，分明站着一具森森的白骨！
这白骨上，披着一张画得极其精致、却又透着诡异油彩味儿的人皮。白骨的眼窝里塞着两团正在蠕动的黑蛆！而在它的背后，无数根细若游丝的红线，正像触手一样伸向楼下男人的头顶，贪婪地吸食着金色的气运。
“我操……”
耿彪虽然没开天眼，但他毕竟是神拳门的练家子，一身横练功夫打熬出的气血最是敏感。就像是山里的野兽闻到了天敌的味道，他浑身的汗毛孔在一瞬间全都炸开了，一股子凉气顺着尾巴骨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往李采臣身后缩了缩，牙齿打颤：“李爷，不对劲啊……我这练童子功的身板儿，怎么看这娘们儿一眼，觉着骨头缝里都往外冒寒气呢？这就跟……跟面对个死人似的。”
“凉就对了。”李采臣冷笑一声，也没回头，“你要是觉得热，那你离死就不远了。”
“画皮成精，借骨还魂。”李采臣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尺身，发出一阵阵低沉的节奏，“这不是一般的野鬼。这是有人用邪法，把怨魂封在画里，再用活人的骨头做架子……啧啧啧，好歹毒的手艺，好重的尸臭味儿！”
此时，李采臣的目光越过苏小小，看向了二楼角落里的一处阴影。
在那里，隐约坐着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留着山羊胡子的枯瘦老道。那老道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正眯着眼，一脸享受地看着楼下的这一幕。
“那是谁？”李采臣下巴一点，“那老帮菜看着不像好人啊。”
顾振庭顺着目光看去，低声解释道：“那是苏小小的‘干爹’，人称‘刘半仙’，据说是茅山那边过来的，有些手段。”
“野茅山啊。”李采臣嗤之以鼻，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顶多是个‘半残’。正经茅山道士要是看见这玩意儿，早把桃木剑捅过去了，还能坐着看戏？”
就在这时，台上的苏小小似乎察觉到了李采臣身上那股诱人的纯阳气息，竟然停下了琵琶，径直朝着李采臣这一桌走来。
随着她的靠近，那股子混合着脂粉香和腐尸臭的味道，熏得李采臣差点没把刚才喝的粥吐出来。
苏小小走到桌前，那张画皮脸几乎要贴到李采臣的鼻子上，声音软糯酥骨：“这位爷，看着面生啊。奴家这厢有礼了。不知这位爷，想听什么曲儿？还是想……做什么梦？”
说着，她伸出一只纤细雪白的手，想要去摸李采臣的手。
顾振庭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见李采臣突然往后一仰身子，一脸夸张地捂住了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剧毒一样。
“别！别过来！”
李采臣这一嗓子，直接盖过了大厅里的丝竹声。全场寂静。
他大力扇着风，一脸嫌弃地嚷嚷道：“我说大姐！您这是多长时间没洗澡了？这就着大蒜喝香水也没您这味儿冲啊！这怎么一股子……那种这个那个这种……刚从棺材板里爬出来的味儿呢？”
“还有啊！”李采臣指着苏小小的脸，“您这粉底打得也太厚了吧？都掉渣了！你看你看，这一笑，粉都掉茶碗里了！我这茶还怎么喝？这可是雨前龙井！好几块大洋一壶呢！你赔得起吗？”
这几句话，就像是一盆冰水，泼进了滚烫的油锅里。
苏小小那张娇艳欲滴的脸瞬间变得僵硬无比，画皮下的黑蛆疯狂蠕动，让她的面部肌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抽搐：“你……你说什么？”
“我说你脏！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着？”
李采臣却根本不给她发作的机会。他突然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了天师印，照着那张名贵的紫檀木桌子就是狠狠一下！
“啪！”
一声带着雷音的沉闷巨响，震得苏小小浑身的骨架子都发出了“咔吧”一声。
“想给爷做梦？行啊！”
李采臣一把抄起脚边那根裹着蓝布的大家伙，往肩上一扛，杀气腾腾，匪气冲天：“爷今儿个就给你做个梦！梦名叫——《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话音未落，李采臣猛地端起桌上那壶滚烫的茶水，对着壶嘴就是一大口，然后牙齿猛地咬破舌尖，腮帮子一鼓，混着至阳舌尖血的一口热茶，对着苏小小那张画皮脸——
“噗——！！！”
这一口喷出去，那是漫天花雨，茶水混着阳血，像是泼进滚油里的冷水，带着滋滋作响的白烟，直奔那张娇滴滴的脸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