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病愈并欲移驾畅春园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胤禛和舒兰心中漾开层层疑虑的涟漪。
“额娘这病,好得未免太是时候了。”胤禛眉心紧蹙,在书房内缓缓踱步。他与德妃母子情分素来淡薄,此时更不敢有丝毫懈怠。“前脚我们刚拿到人证,后脚她就要去畅春园。那里远离宫禁,守卫虽也是精锐,但毕竟不比大内森严,耳目也没那么多……”
舒兰立于书案旁,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桌面,沉吟道:“王畅春园临近西山,地域开阔,庄园别院林立,若真想做些什么隐秘勾当,确实比在京城内方便得多。德妃娘娘此举,是受人利用,还是……她本就知道些什么,甚至参与了其中?”
这是一个他们之前未曾深入设想的可能。德妃毕竟是十四阿哥胤禵的生母,而胤禵在军中颇有影响力,向来与八爷党走得近些。若德妃也倒向了那边……
胤禛停下脚步,眼中寒光一闪:“不管她知不知情,既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动了,我们就不能不防。苏培盛!”
“奴才在。”
“传话给畅春园护军营的统领,德妃娘娘移驾期间,所有护卫调度需每日密报本王知晓。再让我们的人,仔细留意随行人员中,是否有可疑面孔,特别是与八爷、九爷府上有过来往的。”
“嗻!”
安排下去后,胤禛心中的不安并未减轻。回到书案后坐下,看着那盏跳跃的烛火,沉声道:“总觉得,他们像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西北、京城、如今又加上畅春园……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仅仅是为了制造混乱,逼我下台?”
舒兰也在他对面坐下,神色凝重:“或许,他们的目标,从来就不止是王爷您。”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王爷别忘了,皇上……还在亲征。若是京城乃至京畿周边出现巨大动荡,消息传到前线,会有什么后果?若是……若是再有些关于皇上的‘不好的’消息传回来……”
胤禛猛地抬头,瞳孔微缩:“他们敢!”
“狗急跳墙,何况是争储失败的皇子?”舒兰语气平静,却字字惊心,“王爷,我们之前或许把他们的胆子想得太小了。”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若八爷党的目标不仅仅是扳倒监国的胤禛,而是想趁着康熙不在,制造一场足以颠覆乾坤的巨变……那他们的疯狂与狠毒,简直超出了想象。
“不能让他们的手伸向畅春园,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制造波及前线的大乱。”胤禛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断,“必须尽快拿到他们交易军械的实证,在他们发动之前,先一步掐断他们的爪牙!”
正在此时,窗外传来三声规律的鸟鸣——粘杆处的暗号。
赵启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外,得到允许后快步走入,低声禀报:“王爷,福晋,有动静了。八爷府上的那个账房,今日午后秘密接触了西山一个废弃砖窑的窑主,以高出市价三成的价格,包下了那砖窑未来十日的使用权,说是要囤积一批‘特殊建材’。”
“西山砖窑?”胤禛立刻走到舆图前,手指在上面寻找着位置,“那里地处偏僻,靠近山道,若从那里转运物资去畅春园方向,或是从关外来的东西在那里交接,确实不易察觉。”
“而且时间也对得上。”舒兰补充道,“德妃娘娘三日后移驾畅春园。他们包下砖窑十日,足够他们从容布置了。”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西山那个废弃的砖窑。
“看来,那里很可能就是他们选定的交易地点。”胤禛目光锐利如鹰,“赵启,加派人手,把那个砖窑给我里三层外三层地盯死了!所有进出人员,车辆货物,都给本王查清楚!但要记住,没有本王的命令,绝不准轻举妄动!”
“嗻!奴才明白!”赵启领命,再次无声地退入黑暗之中。
压力如同实质般笼罩在雍亲王府的上空。胤禛和舒兰都清楚,接下来的两三天,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他们必须在八爷党完成交易、或许还伴随着其他未知阴谋之前,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给予其致命一击。
夜色渐深,胤禛却毫无睡意。他走到窗边,望着紫禁城的方向,那里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枷锁。
舒兰默默地将一件外袍披在他肩上,轻声道:“王爷,歇息片刻吧,后面还有硬仗要打。”
窗外,乌云缓缓移动,偶尔露出几点寒星,冷冷地注视着这暗流汹涌的帝王之家。山雨,已迫在眉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