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雨丝裹着铁锈味漫进巷口，林深站在青砖老宅前，防水服帽子上的警徽被雨水冲得发亮。他身后的警戒带在风里晃，封条上异常事务调查局的烫金字被洇成模糊的团。
林队，三楼又有动静。年轻队员陈默抱着记录板从门廊下跑来，额角沾着水珠，热成像显示主卧区域温度骤降到-18c，可室外都32度。
林深抬腕看了眼表，上午十点十七分。这是他们接到报案的第三小时。拆迁办工人说，推土机刚碰到老宅院墙，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嚎，接着挖土机的玻璃上全是血手印。
监控呢？他问。
装了，但......陈默声音发紧，昨晚开始，所有摄像头拍出来的画面都是雪花，像......像被什么东西吃掉了。
老宅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林深率先跨进去。霉味混着潮湿的木头气息扑面而来，正厅的八仙桌蒙着白布，供桌上的瓷碗积着半寸厚灰，却摆着新鲜的供果——三个红苹果，两枚黄梨，在雨气里泛着水光。
谁放的？陈默皱眉。
不是人。身后突然响起沙哑的女声。
两人同时转身。穿墨绿旗袍的女人倚在楼梯转角，湿发贴在苍白的脸上，腕间银镯随着动作轻响。她脚边没有影子，裙角渗出暗红的液体，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
陈默的喉结动了动，手已经摸向腰间的约束器。林深按住他手腕，目光扫过女人胸前的银锁——和他母亲临终前攥着的那枚，纹路一模一样。
别怕，我们是为你们来的。林深对着空气说。旗袍女人没有反应，转身往楼上走，湿哒哒的脚步声在空宅里格外清晰。
调查局的地下指挥部亮如白昼。投影幕布上，老宅的三维模型正在旋转，红色标记集中在二楼卧室和后院水井。
1937年淞沪会战期间，这宅子属于上海纺织大亨沈万钧。档案科科长周正推了推眼镜，据地方志记载，日军轰炸当天，沈家五口人全部遇难，唯独十七岁的三小姐沈清欢失踪。
林深盯着照片里的沈宅——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的飞檐翘角，门楣上积善人家的匾额却已斑驳。
失踪人口档案里，沈清欢的记录是下落不明周正翻开一本泛黄的簿子，但二十年前拆迁办整理旧档案，发现她在1947年登记过死亡，死因是投河自尽，地点就在后院那口井。
前后矛盾。林深指节抵着下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最后却成了自尽？
技术组的警报声突然响起。负责监测灵异能量的小吴脸色发白：林队，主卧区域的阴气值突破阈值了，现在......现在显示是正常值的七百倍。
投影切换成热成像图，二楼主卧像块冻透的蓝冰，而在那片幽蓝中央，隐约能看出个人形轮廓。
准备进入。林深扯了扯战术背心的搭扣，陈默，你留在指挥室；小吴，跟我上去。
二楼走廊的地板踩上去像踩在薄冰上。林深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墙面，褪色的喜字窗棂间，似乎有白影飘过。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铜铃，轻轻摇晃——这是母亲教他的，说能安抚不安的魂灵。
主卧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寒气顺着领口往里钻，林深的睫毛瞬间结霜。房间中央摆着口红漆木棺，棺盖半开，露出里面穿着月白旗袍的少女。
她闭着眼睛，皮肤像冰雕般透明，腕间银锁闪着冷光。林深注意到她脖颈处有道青紫色勒痕，和档案里沈清欢的照片吻合。
沈小姐。他蹲下来，我们知道你在这里。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木棺突然发出嗡鸣。少女的睫毛颤动，冰蓝色的瞳孔缓缓睁开。她的声音像碎冰碰撞：他们说我疯了......说我看见日本人拖走了爹娘......
记忆碎片在林深脑中闪现：浓烟，尖叫，穿军靴的脚踩过沈清欢的手背，她躲在柴房里，看着父母被拖到院门口枪决。然后是更黑暗的夜晚，几个黑影闯进柴房，捂住她的嘴往外拖......
他们要我说我全家投敌，这样就能吞掉沈家的地契。少女的眼泪结成冰珠滚落，我没签，他们就把我绑在井边，说要淹死我。可我没死，我看见井里有个穿黑衣服的女人，她说会帮我报仇......
所以你假死了？林深想起档案里那个可疑的自尽记录，后来呢？
我躲在后山破庙，等日本人走了才敢回来。少女的手抚上棺盖，可沈家的房子已经被查封，地契到了别人手里。我找过官府，找过律师，没人信一个投河自尽的人说的话......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身体开始变得透明：我等了七十年，就想让他们知道，沈家的冤屈......
我们知道了。林深摘下胸前的工作证，放在棺沿，调查局会还你们公道。这块玉牌你拿着，能去该去的地方。
那是枚刻着二字的羊脂玉牌。少女伸手触碰，嘴角终于有了笑意。她的身影渐渐消散，木棺里只剩下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月白旗袍。
三天后，老宅拆迁现场挂起新的铭牌——抗战时期沈氏家族遇难者纪念地。林深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考古队从井里打捞出锈迹斑斑的地契和日军暴行记录。
沈小姐的骨灰找到了。陈默走过来，递过密封袋，在井壁的暗格里，保存得很完整。
林深接过袋子，对着阳光看。淡粉色的骨灰里，那枚银锁闪着微光。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有些债，活着的人要替死去的人讨。
后来，调查局给沈清欢追颁了抗战平民英烈证书。她的名字被刻进烈士陵园的碑墙，旁边是沈家其他四口的名字。
而那座老宅，被改建成纪念馆。每到清明，总有穿旗袍的老太太来献花，说看见个穿月白旗袍的姑娘，在院门口对她笑。
林深整理档案时，把沈清欢的卷宗放进最底层的铁皮柜。标签上写着：戊字号档案·昭雪。
窗外的梧桐叶沙沙作响，他知道，还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在城市的褶皱里等着被发现。而他，会一直在这里，做那些不安灵魂的守墓人。
【档案附录】
异常事务调查局职责说明：
1. 调查确认超自然事件真实性；
2. 梳理事件历史脉络，安抚亡灵执念；
3. 协同民政、文物部门为无辜亡者正名；
4. 对公众隐瞒非必要灵异细节，维护社会稳定。
（本档案编号Gh-007，解密等级：丙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