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河堤边的风带上了一丝凉意，驱散了白日残留的最后一丝暑气。烧烤摊的烟火依旧旺盛，但周围的食客已换了一拨，喧嚣声比之前稍减，多了几分深夜的慵懒。桌上的烤串签子堆成了小山，空啤酒瓶也多了好几个。
赵凯的脸上泛着酒意的红晕，但眼睛却比刚才更加明亮，像是落入了两颗星星。酒精放松了他的神经，也放大了他内心的兴奋与憧憬。他不再满足于只是听陈墨勾勒商业蓝图，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对大学生活最本真、最热烈的向往，如同压抑不住的泉水，汩汩地往外冒。
“墨哥，你是不知道，”赵凯又灌了一口啤酒，抹了把嘴，声音因为激动而略微拔高，“我连宿舍啥样都想好了！网上说了，陕科大是四人间，上面睡觉，下面书桌电脑桌！我到时候非得配台牛逼的电脑不可，咱以后要是真搞那个啥……网店，不也得用电脑嘛！”他巧妙地把自己的娱乐需求和“事业”挂上了钩，说得理直气壮。
陈墨慢条斯理地啃着一串烤土豆片，闻言笑了笑，没戳穿他那点小心思。“嗯，电脑是必须的。到时候我帮你看看配置，别被坑了。”
“那肯定得你帮我把关！”赵凯用力点头，随即眼神又开始飘向远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座陌生的校园，“听说大学社团特别多，五花八门！篮球社我肯定得报一个，不然这身力气没处使。诶，墨哥，你说有没有啥‘武术社’或者‘格斗社’？我觉得那个更带劲！”他说着，还下意识地比划了一下拳头，带动着凳子都晃了晃。
看着赵凯这副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在社团里大展身手的模样，陈墨仿佛看到了前世那个同样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却最终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青年。这一世，他能让兄弟保留这份热血，甚至将其引导到更正确的方向上。
“有肯定有，不过格斗社可能更偏向强身健体，跟你想象的那种可能不太一样。”陈墨给他打着预防针，“进去玩玩，认识点朋友，挺好。”
“那是！必须得多认识人！”赵凯深以为然，“人多好办事嘛！以后咱们生意做大了，需要人手，不就从社团里找？知根知底！”他的思维已经不自觉地将“玩”和“事业”开始结合，虽然想法简单，但方向没错。
陈墨赞许地点点头：“有这个想法很好。大学就是一个小社会，人脉确实重要。”
得到了肯定，赵凯更来劲了。他往前凑了凑，脸上露出一种男孩之间心照不宣的、带着点神秘和兴奋的笑容，声音也压得更低了些，仿佛在分享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墨哥，说真的，我最期待的……嘿嘿，你懂的。高中那会儿，咱班里女生就那么些个，还都埋头学习。大学可不一样了啊！”
他挤眉弄眼，一副“你懂的”的表情：“听说交大、我们陕科大，还有旁边的师大、外院……美女如云！各种类型的都有！清纯的、气质的、活泼的……哎呀，想想就得劲！”他搓着手，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粉红色的泡泡，“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并肩子上！以墨哥你这条件，学霸，现在又这么……这么有内涵，肯定招女生喜欢！你得教教我，怎么跟女生搭讪呗？”
看着赵凯那副荷尔蒙过剩、对大学恋情充满无限遐想的样子，陈墨实在是忍不住，低笑出声。他拿起酒瓶跟赵凯碰了一下，揶揄道：“怎么搭讪？就凭你刚才那副流口水的样子，过去跟人说‘同学，我是陕科大的，咱交个朋友？’估计能把人吓跑。”
赵凯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挠头傻笑：“我这不是没经验嘛！墨哥，你肯定有办法！你看林婉清……”他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失言，赶紧刹住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陈墨的脸色。
林婉清这个名字，像一根细小的针，在陈墨心口最柔软的地方轻轻刺了一下。短暂的沉默降临，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尴尬。河面的风吹过，带着水汽的凉意。
陈墨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但并没有出现赵凯预想中的失落或愤怒。他只是仰头喝了一大口啤酒，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压下那瞬间翻涌起来的复杂情绪。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出奇：“过去了。”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处漆黑河面上倒映的、对岸零星的灯火，眼神深邃：“大学里，会遇到新的人，发生新的故事。顺其自然就好，感情这东西，强求不来，但也逃避不了。做你自己，真诚一点，比什么搭讪技巧都管用。”
他没有说教，只是分享着自己两世为人的感悟。那份超乎年龄的沉稳和豁达，让赵凯怔了怔，随即用力点头：“墨哥，你说得对！是做兄弟的我说错话了，自罚一口！”说着，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瓶。
气氛重新活络起来。赵凯不再拘谨，继续畅想着：“我想好了，到时候除了搞事业，我也得好好享受大学生活！听说大学图书馆老大了，书多得看不完——当然，我不是去看书的，我是去感受一下气氛，顺便……嘿嘿，看看有没有也在那里看书的妹子。”
陈墨被他的直白逗乐了：“图书馆是看书学习的地方，你当是联谊角啊？”
“哎呀，两不误嘛！”赵凯理直气壮，“还有大学食堂！听说好吃的特别多，还便宜！咱们可以换着吃，今天吃你们交大的，明天吃我们陕科大的，后天去师大尝尝……把西安高校食堂吃个遍！”
他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穿梭在各色大学校园里，左手事业，右手爱情，嘴里还叼着美食的美好未来。“还有啊，西安可是古都！兵马俑、华清池、大雁塔……咱们都得去逛逛！不能白来一趟不是？到时候叫上你妹妹，还有楚雨柔那小丫头，人多热闹！”
听着赵凯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甚至有些“傻气”的憧憬，陈墨的心中也悄然生出一丝暖意和期待。这些，不正是青春本该有的样子吗？肆意、张扬，对未来充满最朴素的热情。他重活一世，拼命积累资本、布局未来，最终的目的，不也是为了守护身边这些人，让他们都能拥有如此简单而真实的快乐吗？
他的宏图大略，他的资本运作，他的商业帝国构想，是骨架，是血脉；而赵凯此刻所向往的这些烟火气息、青春躁动，则是血肉，是灵魂。两者缺一不可。
“行，都依你。”陈墨笑着，给出了承诺，“社团随你加，食堂带你吃遍，景点陪你逛够。至于妹子……”他拖长了语调，看着赵凯瞬间亮起来的眼睛，促狭地道，“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够意思！墨哥！”赵凯兴奋地又是一拍桌子，引得老板都往这边看了一眼，“我就知道，跟着你混，准没错！上学、赚钱、玩，一样不落！这大学，上得值！”
他举起最后一瓶酒，豪气干云：“来，墨哥，为了咱们马上开始的好日子，干了！”
“干了。”陈墨也举起酒瓶。
两只酒瓶再次碰撞，发出的不再是战鼓般的激昂，而是如同胜利在望的、轻松而愉悦的鸣响。少年的憧憬与男人的规划，在此刻的烟火气中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与融合。
夜色更深，烧烤摊也到了收摊的边缘。兄弟俩结账离开，沿着河堤慢慢往回走。赵凯还在兴奋地絮叨着他对大学生活的种种设想，从宿舍夜谈到通宵游戏，从班级联谊到假期旅行……
陈墨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他不时抬头望向西安的方向，目光穿透漆黑的夜幕，变得锐利而坚定。
赵凯向往的是那片天空下的自由与多彩。
而他，看到的则是那片天空下，即将由他亲手搭建的、属于他们的舞台。
兄弟的憧憬，是动力，而非阻力。他会让赵凯的这些朴素愿望，一个个都实现，并且，给他更多。
晚风吹拂，带着夏末青草的气息和远方的召唤。一个充满了无限可能的黄金时代，正张开双臂，等待着他们的到来。而通往那里的第一道正式门扉——那张薄薄的录取通知书，也即将叩响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