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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前面……宁芊杀那伙人……吓到您了?”

沈之带着小心翼翼,眼神里是对老者的担忧,“注意身体啊,年纪大了心脏不能刺激,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心口闷吗?”

他边说边把乌龙茶塞进魏礼颤抖的手里。

触感让魏礼激灵了一下。

他像是终于抓住了现实的锚点。

低下头,浑浊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瓶子。

他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挤出干涩嘶哑的声音:“……没事,谢谢。”

老人慢慢把乌龙茶放在床头那卷铺盖旁,没有拧开。

他努力地调动起脸上松弛的肉。

那刀刻斧凿般的皱纹,拉扯着挤压。

一个温和的笑容,艰难地在惨白的脸上浮现。

“没事,老头子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安抚,“惊到你们了,不好意思。”

他抬起手,尴尬地捋了捋头顶花白的发。

眼角的湿润还在,他用力眨了眨眼,将那点温热逼回了深处。

“就是有点认床,”他解释着,笑容看起来更自然些,像个因为麻烦晚辈而不好意思的老人,“乍一睡,这新地方,总是会做些乱七八糟的梦,大家都回吧,我没事,歇会儿就好。”

他冲着帘子外几张脸,再次点了点头,笑里带着一种慈祥。

林馨的目光停留了几秒,那双灵动的眼睛里闪过关切,但最终化为了尊重和理解。

她冲魏礼点了点头,“那行,老爷子您先好好歇着,真有事儿一定叫我们,别客气。”

轻轻放下了帘子一角。

帘子垂落,再次将空间隔开。

外面传来几声渐渐散去的脚步。

那勉强堆砌起来的慈祥,一点点、无声地垮塌。

嘴角的弧度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哀伤,爬满了苍老的面容。

那浑浊的眼里,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只剩下暮霭,像一片深灰的海。

这片海,倒映着顶棚的铁灰。

他脱力地躺了回去。

身下的薄铺坚硬。

心脏在胸腔里缓慢搏动。

他望着头顶那片近在咫尺的钢板,目光空洞,望向某个遥远的过去。

……所有的色彩都褪去。

在眼底沉淀为一片死寂的灰。

与此同时,距离这车厢数百米外。

一栋被遗弃的的小洋楼内。

一层空旷的客厅里,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馊臭味。

阳光透过玻璃,投下几道光斑,落在布满灰尘的华丽瓷砖纹理上。

十来个赤身裸体的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无声无息地围坐在一张巨大的方桌前。

他们身上胡乱披着肮脏破烂的床单,勉强遮住身体。

皮肤上,布满了青紫、伤口和污垢积累的黑。

每个人都表情木然。

他们的眼神空洞,瞳孔没有焦点,蒙着一层灰翳。

只是坐着,一动不动,对一切毫无反应。

就像是一排腐烂的肉块。

空气里只有迟缓的呼吸。

宁芊环臂抱胸,斜倚在门厅的拱门边。

几缕碎发垂在苍白的脸颊旁,透着一种阴柔的冷感。

怀里,一柄漆黑的长刀斜斜挂着。

她的目光不带情绪地扫过桌边那些躯壳。

空气中一种若有若无的血腥,让这个女人本能地泛起一丝渴望。

她微微蹙眉,犬齿轻咬了一下下唇,将那点升腾的渴望压回深渊。

“我们没法留下物资。”她的声音响起,刺破了死水般的寂静。

“车队有很多人要养,不可能发给你们,接下来,得靠自己了。”

站在桌前的秦溪,嘴唇动了动,眼中充满了不忍和挣扎。

她看着那些活死人般的幸存者,“如果……你们谁愿意……”

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目光在几个看起来也许算是“清醒”的面孔上逡巡。

话未说完,一道目光却已经刺来。

宁芊微微偏脸,那双竖瞳,隔着几米,锁定了秦溪。

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种对待生命的冰冷。

她缓慢地摇了摇头。

秦溪后面的话被卡在了喉咙里。

她垂下眼睑,避开了桌前的数道身影。

“那行,我们走了,以后你们自力更生....多保重。”

说罢,没有犹豫,没有告别,没有再看那些行尸走肉一眼。

她抱着黑刀,迈开腿,头也不回地朝着大门走去。

黑靴踩在灰尘上,发出决绝的声。

阳光从门洞涌入,勾勒出冷硬的背影,像一把出鞘的刃。

望着那个冷酷的背影,秦溪和老张、昔侩三人对视了一眼。

他们飞快地扫了一眼满桌从始至终一言不发的人群。

那些空洞的眼睛,仿佛在无声地凝视着,带着幻想中沉重的谴责。

“走了……..”秦溪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浓重的鼻音。

三人猛地转身,耷拉着脑袋,脚步仓促,逃似的紧跟着宁芊,冲出了那扇沉重的大门。

阳光刺眼,身后没有任何声响,但他们只觉得发冷。

宁芊站在洋楼外荒草丛生的边缘。

荒草很高,枯黄干硬,在阳光下泛着光泽。

寒风掠过,草叶发出连绵不绝的叹息。

她看着秦溪、老张和昔侩,三人带着一种仓皇,从门内跌撞。

阳光落在脸上,映出尚未褪去的复杂情绪。

她的目光越过了他们颤抖的肩,越过那扇大门,投向深处那片阴影。

目光深沉,如同寒夜。

在这片被死亡犁过的大地上,能保全自身和有限的人,挣扎着,已是倾尽全力。

至于那些被碾碎了灵魂的累赘……

带走他们,不是仁慈,而是将整个车队拖入地狱的愚蠢。

现实,就如同脚下的荒草,枯硬,尖锐。

让一张嘴吃饱,就会多一个挨饿的人。

送一件保暖的衣物,那就会多一个被冻死的同伴。

这个世界早就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现在的人类,连残忍都不用再刻意掩饰。

只有本能地遵循自然界冰冷的规则,才有可能,有极小的可能,在这片被死亡和荒芜充斥的土地上活下去。

哪怕活的狼狈,活得不再像人。

宁芊站在原地,瞳孔深处,映着那栋沉默的墓碑。

她的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只剩下一种名为“见惯了”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