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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旗 > 其他类型 > 我的投影仪连着1950 > 第169章 锈蚀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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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档案馆的旧木架在头顶投下斑驳阴影,林默的指尖在第七排档案盒上停住时,后颈已经沁出薄汗。

这是他连续蹲守的第五天,眼镜片上蒙着层细密的灰,翻页时带起的风卷着几十年前的纸絮,在斜照的窗棂下跳舞。

找到了。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腹抚过牛皮纸封皮上褪色的毛笔字——38军112师335团战时简报 1950.11-1951.2。

档案盒扣开的瞬间,陈腐的纸味裹着松烟墨香涌出来,他屏住呼吸翻找,直到某页边缘翘起的纸角撞进视线:司号员李大勇,在松骨峰阵地连续吹响冲锋号三次,鼓舞士气,直至牺牲。

钢笔字的墨迹已经发褐,李大勇三个字却像烧红的铁,烫得他指尖发颤。

林默摸出随身携带的复印件,钢笔尖在李大勇下重重画了道线,纸张发出细微的撕裂声。

他把复印件贴在胸口,能清晰感觉到心跳透过纸张震动——这不是泛黄的记录,是七十年前某个少年真实存在的凭证。

手机在裤袋里震动时,他正抱着档案盒往复印室走。

赵志刚的号码跳出来,声音里带着雀跃:刘老说能见你,现在就去?

刘振华老人的家在弄堂深处,老式石库门的窗台上摆着两盆葱绿的吊兰。

林默推开门时,老人正坐在藤椅上晒下午的太阳,军大衣搭在膝头,手背上的老年斑像撒了把碎茶末。

听见响动,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是小同志?

刘老,我是林默。林默弯腰递上保温杯,赵老师说您......

松骨峰的雪,比长津湖还扎人。老人没接话,枯瘦的手指轻轻叩着藤椅扶手,那孩子背着黄铜军号,军衣袖子短了一截,露着半截手腕。

我问他多大,他说十九,属兔的。老人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浸着水光,我骂他小崽子,他就举着号吹《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音准得很。

林默喉头发紧,从包里抽出复印件:战报里说他吹了三次冲锋号......

三次?老人突然直起腰,军大衣滑落在地,第一次是阵地失守时,他趴在弹坑里吹,号嘴都沾了血;第二次是我们反扑到山腰,他站在石头上吹,炮弹在旁边炸,他晃了晃又站稳;第三次......老人的声音哽住,指节攥得发白,第三次是总攻,他的军号被弹片削去半拉,可那声音啊......他突然用掌根拍自己心口,比炮声还响!

林默蹲下来捡起军大衣,触到衣襟内侧的补丁——是用旧军装改的,针脚细密得像蜘蛛网。您记得他的脸吗?他轻声问。

老人抬起手,在空气里描摹着什么:圆眼睛,左眉骨有道疤,笑起来左边有酒窝......他的手指停在半空,后来收尸时,我摸过他的脸。

冰得像块玉,可那酒窝还在。

暮色漫进窗户时,林默是被李红梅的电话拽回现实的。

手机屏幕亮得刺眼,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林老师,您快看微博......

评论区像团煮沸的黑水。战场混乱还能吹三次号?

当拍电影呢?英雄事迹需要科学验证,别搞个人崇拜的词条顶在最前,配图是张模糊的老照片,配文连续吹号可能只是幸存者记忆偏差。

林默往下翻,心脏越跳越快——那些他熟悉的Id,昨天还在说要给英雄立碑,今天就跟着喊。

展馆闭馆的提示音在头顶响起时,他还坐在展柜前。

玻璃里映着他的影子,眼镜歪在鼻梁上,复印件皱巴巴攥在手里。

怀表搁在展柜边缘,表盖开着,弹孔像只沉默的眼睛。

你这样坐了三小时。苏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股热咖啡的香气。

她蹲下来与他平视,摄像机挂在脖子上晃悠,我去买了酒酿圆子,趁热吃。

林默接过塑料碗,丸子在汤里浮着,像李大勇军衣上的铜纽扣。他们说......他喉结动了动,说我在编织英雄神话。

那你信吗?苏晚没接话,反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刘振华老人的采访录像——老人正用颤抖的手摸着镜头,小同志,你拍清楚点,我怕大勇子的酒窝,以后没人记得。

你看。她把手机举到林默面前,刘老记得,王贵山的老伴记得,山东来认亲的王女士记得。她的手指划过评论区最底层的一条:还有这个,Id松骨峰的风说,他爷爷是当年的卫生员,藏了大勇子半块军号。

怀表突然在展柜上发烫。

林默下意识去摸,指腹刚碰到弹孔,一丝温热的金光从缝隙里渗出来,像融化的蜜。

他眼前一黑,再睁眼时,硝烟劈头盖脸砸过来——

松骨峰的石头缝里卡着半截军号,黄铜被烧得发黑。

李大勇跪在弹坑里,左胳膊淌着血,右手里攥着半拉号嘴。

他抬起头,林默看清了他的脸:圆眼睛,左眉骨有道疤,左边嘴角有个浅浅的酒窝。

少年对着断号吹了口气,破哑的号音裹着血沫喷出来,却比任何完整的号声都锋利。

疼吗?林默听见自己问。

李大勇笑了,酒窝里沾着血:号响了,就不疼了。

轰——

林默猛地惊醒,额头抵着展柜玻璃,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三公里。

怀表还在掌心发烫,弹孔周围的金色纹路比昨夜更清晰,像道被风吹散的号音。

苏晚递来纸巾,他这才发现自己脸上全是泪。他在告诉我......林默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得厉害,别放弃。

展馆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默望着玻璃幕墙里自己的倒影,忽然伸手碰了碰展柜里那截锈蚀的军号——那是前几天王女士带来的,说是从老家房梁上翻出来的,据说是李大勇当年用过的。

我得让他过来。他低声说,指尖轻轻抚过军号上的锈迹,用最真实的样子。

苏晚没说话,只是把摄像机镜头转向他。

镜头里,林默的眼睛亮得像星子,身后的展柜上,李大勇三个字的复印件被夜风吹得掀起一角,仿佛在回应什么。

远处,博物馆修复室的灯不知何时亮了,暖黄的光透过窗棂,在地面投下一片温柔的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