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客室里又恢复了安静。
七鱼摆弄着手里的金属小盒子，尝试着像这几天姐姐教的那样，将一丝微弱的意念沉入体内，去触碰那股潜藏的、温润而庞大的力量。
盒子似乎微微发热，但感觉非常模糊。
“姐姐觉得她怎么样？”七鱼抬起头，问艾莉西亚。
艾莉西亚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模拟出的深海景观，人工饲养的发光水母缓缓飘过。“一个标准的官僚。”
她语气平淡，“训练有素，措辞谨慎，善于观察。比那些只会喊打喊杀的蠢货聪明，但也更需留意。”
七鱼走到姐姐身边：“但她带来的消息是好的，章鱼先生被抓起来了。我们……至少暂时安全了，对吧？”
艾莉西亚转过头，金色的眼瞳看着七鱼，里面情绪复杂：“莉亚，消灭一个明处的敌人固然是好事。但真正的威胁，从来不是某一个人类个体，甚至不是人类这个种族内部的纷争。”
她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冰冷的玻璃，仿佛能触摸到那虚幻的深海，“虚无之影……那才是悬在所有生灵头上的利剑。人类的合作能持续多久？在真正的危机面前，他们的科技和我们的源能，又能起到多大作用？这些都是未知数。”
七鱼沉默下来。
姐姐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她刚刚因章鱼先生落网而泛起一丝轻松涟漪的心湖，沉甸甸地坠底。
是啊，更大的阴影还笼罩着未来。
她想起那次在江边无意识的宣泄，想起在深海救援姐姐时感受到的庞大而自由的力量，也想起姐姐描述的、导致亚特兰蒂斯沉没的古老灾难。
个人的安危，在种族的存续面前，显得如此渺小。
“我……我会尽快掌握源能的。”七鱼握紧了手中的金属盒，语气坚定起来，“不管未来有什么，我们一起面对。”
艾莉西亚看着妹妹眼中闪烁的、混合着怯懦与勇气的光芒，冰冷的表情稍稍融化。
她伸出手，轻轻揽住七鱼的肩膀：“嗯。首先，你要学会更精确地控制它，而不是像之前在训练池那样，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七鱼脸一红。
想起昨天在深水训练池，她本想尝试凝聚一个小水球，结果一个控制不当，差点引发整个池子的水龙卷，搞得警报大作，苏婉清和司徒靖都赶了过来，虚惊一场。
“我会努力的。”她小声嘟囔。
离开会客室，七鱼决定去基地的图书馆看看。
那里存放着大量关于海洋学、地质学、古代历史的资料，还有部分经过整理的、关于源能的基础理论文档。
既然决定要承担责任，光是埋头训练还不够，她需要理解更多背景知识。
图书馆占地很广，书架高耸，环境静谧。
只有少数研究人员在埋头工作。
七鱼走到标注着“亚特兰蒂斯文明”的区域，抽出一本厚厚的资料汇编，找了个靠窗的角落坐下。
阳光透过模拟窗户，在地板上投下光斑。
她翻开书页，里面是各种晦涩的符号、推测的城市结构图，以及由专家翻译整理的、支离破碎的历史片段。
很多内容她都看不太懂，那些关于源能网络、心灵感应、生态改造技术的描述，对她来说如同天书。
她看得头昏脑胀，正准备放弃，眼角的余光瞥见斜对面坐着一个人。
是司徒靖。
他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常服，与基地人员的制服不同，更显休闲，但也衬托出他挺拔的身姿。
他面前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手边是一杯咖啡，正专注地看着屏幕上的数据，眉头微蹙。
似乎感应到七鱼的目光，他抬起头，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七鱼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假装继续看书。
但那次绑架事件后，他强势介入她的生活，提供保护，甚至赠送那个内含定位装置的蓝宝石吊坠，她现在还戴着呢，加上司徒靖对于她的情感，也是真的，只是司徒靖似乎很懂事的没跟苏婉清争夺她。
但只是这样，也让七鱼感到一种压力。
感激是真的，但那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也让她不太自在。
脚步声靠近。
司徒靖走到了她的桌旁。“在看资料？”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贯的沉稳。
“嗯。”七鱼抬起头，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点，“但很多都看不懂。”
司徒靖看了一眼她面前翻开的书页，是关于亚特兰蒂斯能源系统的猜想图。“这些理论性的东西，确实晦涩。不用急于求成，慢慢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七鱼脸上，似乎想看出她最近的状态，“训练还顺利吗？听说昨天训练池有点小意外。”
七鱼的脸更热了：“还、还好……是我没控制好。”
“注意安全。”司徒靖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林联络官今天和你们见面了？”
“见了。她说了章鱼先生被抓的事。”
“嗯。”司徒靖点了点头，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冷光，“算是了结一桩旧怨。”
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快意，仿佛那只是清理掉了一个碍事的障碍。
“林薇安能力很强，背景也干净，是委员会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以后由她负责协调，会减少很多直接来自官方的繁琐干扰。你有什么需求，也可以通过她提出。”
“我知道了，谢谢。”七鱼低声道谢。
司徒靖看着她低垂的脑袋，沉默了几秒，然后说：“你姐姐掌握的信息是关键。但如何逐步释放，需要技巧。委员会里也不是铁板一块，各方势力都在盯着。不过这些你暂时不用操心，我们会处理。”
他口中的“我们”，显然包括了苏婉清和他自己形成的这个小圈子。
“哦。”七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政治博弈离她太遥远了。
司徒靖似乎还有事，没有再多说：“我还有个会议。你看书吧，注意休息。”
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图书馆。
七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真正松了口气。
和司徒靖相处，总让她不由自主地绷紧神经。
她合上那本看不懂的大部头，记得姐姐是让自己过去训练区。
基地的体能训练区设备先进齐全。
这个时间段人不多，只有几个轮值的安保人员在锻炼。
七鱼换了训练服，进入中心区，训练室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空间，四周墙壁是某种可以吸收能量的特殊材质。
中心区则是一个浅水池。
艾莉西亚已经在里面等她了。
“太慢了。”艾莉西亚语气平淡。
“对不起，姐姐。”七鱼赶紧道歉。
“今天继续练习水形塑能。”艾莉西亚指向水池，“集中精神，引导源能汇聚于掌心，尝试将它凝聚成固定的形态，而不是无序的爆发。先从最简单的球形开始。”
七鱼走到池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
她努力排除杂念，将意识沉入体内，去寻找那种如同温暖水流般流淌在血脉中的感觉。
渐渐地，她感受到了源能的存在，它像蛰伏的星河，安静而浩瀚。
她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引导一丝丝能量，流向自己的右手。
掌心开始发热，发出微弱的蓝色光芒。
她睁开眼睛，紧盯着掌心，努力想象着水的形态，控制着能量稳定输出。
一小团清水从池中被引动，漂浮在她掌心之上，但形状极不稳定，像一团沸腾的粥，边缘不断抖动、散逸。
她咬紧牙关，集中全部精神试图控制它。
“不要用蛮力。”艾莉西亚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感受水的本性，流动，包容，可塑。你的意志是容器，而不是钳子。”
七鱼尝试调整，将紧绷的精神稍稍放松，去感受那团水的情绪。
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那团水稍微稳定了一点，但距离一个光滑的球体还差得远。
“集中！”艾莉西亚低喝。
七鱼屏住呼吸，眼中蓝光微闪。掌心的水团猛地向内收缩，似乎就要成型——
砰！
一声轻响，水团还是炸开了，水花溅了七鱼一脸。
她喘着气，有些沮丧地垂下手臂。
“比昨天有进步。”艾莉西亚评价道，听不出什么情绪，“至少没把整个训练室弄湿。休息十分钟，继续。”
七鱼抹了把脸上的水，走到旁边拿起水杯喝水。
训练是枯燥而艰难的，每一次微小的进步，都伴随着无数次的失败。
但她没有抱怨，她知道，留给她的时间，或许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充裕。
休息过后，训练继续。
失败，调整，再失败，再调整……直到七鱼感觉精神疲惫，体内的源能也消耗大半，艾莉西亚才叫停了训练。
“可以了。回去后冥想恢复，感受能量循环。”艾莉西亚交代完，便先行离开了训练室。
七鱼独自留在空荡的训练室里，浑身湿透，筋疲力尽。
她走到墙边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闭上眼睛。
训练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但她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寂静中，只有她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她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积蓄起一点力气，站起身，慢慢走向训练室的出口。
她需要回去泡个盐水浴，然后好好睡一觉。
明天，还有更多的训练和未知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