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黑水河北岸。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寒风凛冽如刀。慕容昭亲率中军精锐，悄无声息地踏过冻结的河面。冰层在无数马蹄和脚步下发出沉闷而持续的呻吟，仿佛大地在咬牙承受。
对岸，左贤王的大营灯火寥落，经过鹰嘴峡惨败和连日风声鹤唳，狄军士气低迷，巡逻的斥候都显得无精打采。他们绝未料到，刚刚经历一场大战的胤军，竟敢在如此寒冷的冬夜，主动渡河突袭！
“杀——！”
震天的喊杀声毫无征兆地炸响！慕容昭一马当先，玄色大氅在风雪中猎猎作响，手中软剑化作一道银色闪电，瞬间撕裂了狄军营寨脆弱的木栅！紧随其后的胤军铁骑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而入！
靖国公率领中军正面强攻，霍霆的骑军如同两把尖刀，从左右两翼狠狠插入敌阵，分割包抄。赵闯的步卒则迅速巩固突破口，向纵深推进。
狄军大营瞬间陷入一片混乱！许多士兵刚从睡梦中惊醒，甚至来不及披甲执刃，就成了刀下亡魂。左贤王在亲兵拼死护卫下，仓皇上马，试图组织反击，但兵败如山倒，败势已成。
“活捉左贤王！”慕容昭的声音穿透战场喧嚣，带着冰冷的杀意。
霍霆一眼瞥见那杆在乱军中仓皇移动的狼头王旗，大吼一声，带着麾下最精锐的“跳荡营”，不顾一切地冲杀过去！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势不可挡！
左贤王眼见胤军如狼似虎，心胆俱裂，再也顾不得王者的尊严，在数百心腹铁卫的死命保护下，抛弃大军，向着北方草原深处亡命逃窜。
慕容昭并未深追穷寇，他的目的已达到——重创北狄主力，使其短期内无力南侵。他勒住战马，看着溃不成军、四散奔逃的狄军，以及渐渐亮起的天光下，燃烧的营寨和遍地的尸骸，缓缓吐出一口白气。
“传令，收拢部队，清点战果，救治伤员。降者不杀，顽抗者，诛！”他声音沉稳，带着胜利者的威严，“令，派快马，向朝廷，报捷！”
北境之患，至此，暂告平定。接下来，是该回京清算总账的时候了。慕容昭望向南方，目光深邃。棠棠，等我，我这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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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太后冥诞法事当日。
皇家寺庙大报恩寺，梵音袅袅，香火缭绕。虽是小规模法事，但皇室宗亲、有品级的命妇几乎齐聚。姜雨棠穿着一身素净的太子妃礼服，与几位王妃、公主一同跪在女宾前列，垂眸诵经，姿态端庄。
贤妃果然也来了，她位置靠后，穿着一身近乎缟素的淡青色宫装，神情哀戚，显得格外低调顺从，仿佛真心悔过，为太后祈福。只是那低垂的眼睫下，偶尔掠过的冰冷余光，如同毒蛇的信子。
法事冗长，香烟弥漫。姜雨棠保持着警惕，但并无异常。直到中场休息，众人可稍事活动，去偏殿用些茶点。
就在姜雨棠随着人流，准备前往偏殿时，斜刺里忽然冲出一个小太监，似乎脚下一滑，惊呼一声，直直朝着姜雨棠撞来！他手中捧着一个装满供果的托盘，顿时倾翻，瓜果滚落一地！
“娘娘小心！”青桃和苏合几乎同时出声，挡在姜雨棠身前。
那小太监撞在青桃身上，踉跄着摔倒在地，手忙脚乱地收拾，连连磕头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该死！冲撞了太子妃娘娘！”
混乱中，一个不起眼的青铜色小香囊，从太监袖中滑出，滚到了姜雨棠脚边。
“无妨，起来吧，下次小心些。”姜雨棠温和道，目光却落在了那个香囊上。香囊样式普通，是宫中低等内侍常用的那种，但……刚才那一瞬间，她似乎闻到了一丝极其淡的、甜腻中带着腥气的怪异味道，与她之前在皇后药碗边闻到的那丝甜腻，有些类似，却又更加诡异。
那小太监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似乎并未注意掉落的东西，匆匆收拾了托盘退下。
姜雨棠心中警铃大作。她面上不动声色，对青桃使了个眼色。青桃会意，假装弯腰帮她整理裙摆，极其自然地将那个香囊捡起，迅速塞入自己袖中。
偏殿中，姜雨棠借口更衣，带着青桃和苏合来到一间净室。
“苏合姑姑，快看看这个。”青桃将香囊取出。
苏合接过，先是仔细闻了闻，脸色微变。她又用银针小心挑开香囊缝合处，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混合着不知名羽毛碎屑的香料。她用特制的药水滴上，几息之后，药水竟变成了诡异的幽蓝色！
“是‘鸠羽魂香’！”苏合声音凝重，带着后怕，“此香乃用西域异种毒鸟‘鸠’的羽毛为主料，混合数种致幻迷药炼制，点燃或剧烈摩擦后，会散发无色无味之毒气，吸入片刻即可令人心智迷失，产生恐怖幻觉，狂乱自残而死，且死后极难查验！这香囊虽未点燃，但方才那太监摔倒时必有摩擦，已逸散出些许……幸好娘娘离得稍远，且我们立刻离开了大殿！”
姜雨棠倒吸一口凉气，背后瞬间被冷汗浸透。贤妃竟如此歹毒！在佛门清净地，众目睽睽之下，用如此阴险的手段！若非她早有警觉，若非青桃机警……
“娘娘，此物是铁证！”苏合道，“必须立刻禀报皇后娘娘和陛下！”
“不。”姜雨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芒，“仅凭一个香囊，贤妃大可推说是太监自己不小心掉的，或是他人栽赃。我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让她无法抵赖。”
她沉吟片刻，低声道：“青桃，你立刻悄悄去找我兄长，将此事告知，让他设法查查那个摔倒的小太监，以及今日法事贤妃身边人员的调动。苏合姑姑，你带着香囊，立刻出宫回府，仔细研究这‘鸠羽魂香’，看看有无解药或防护之法，并想办法……仿制一个外观气味相似、但无害的香囊。”
“娘娘，您是想……”苏合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既然想害我，必然还有后手，或者会确认结果。”姜雨棠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我们将计就计。你们快去，按我说的做。我自己回大殿，小心些便是。”
青桃和苏合虽担心，但见姜雨棠神态坚决，知道她已有决断，只得领命分头行动。
姜雨棠整理了一下衣襟和神色，重新回到大雄宝殿。贤妃正跪在蒲团上，看似虔诚，但姜雨棠能感觉到，她眼角的余光正若有若无地扫过自己这边。
法事继续。姜雨棠不动声色，暗暗调整呼吸，尽量放缓。她注意到，那个之前摔倒的小太监，又回到了殿中角落伺候，目光低垂，但偶尔会飞快地瞥一眼自己原先站立的位置附近。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法事接近尾声，众人都有些疲惫时，忽然，靠近贤妃那边的一位年迈宗室老夫人，身体晃了晃，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竟软软地向一旁倒去！
“老夫人！”“快！传太医！”周围顿时一阵骚乱。
混乱中，贤妃突然站起身，焦急地朝着姜雨棠这边走来，似乎想看看情况，口中还说着：“怎么会这样？快让开，让我看看……”她脚步看似匆忙，手中却捏着一方丝帕，在靠近姜雨棠身侧时，那帕子“无意”地朝着姜雨棠面门拂来！
姜雨棠早有防备，几乎在贤妃起身的瞬间就向后微微侧身，同时袖中的手早已准备好一方浸过苏合特制清心药粉的帕子，假装擦拭额头，挡在了口鼻前。
贤妃的帕子带着一股浓郁却有些刺鼻的檀香气味拂过，与殿中原本的香火气混杂在一起。
“哎呀，太子妃，没碰着您吧？”贤妃停下脚步，一脸“关切”地看着姜雨棠。
姜雨棠放下手帕，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担忧：“本宫无事。贤妃娘娘还是快去看看那位老夫人吧。”她目光清澈，毫无异状。
贤妃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惊疑和失望，但很快掩饰过去，转身去查看那位晕倒的老夫人（后经太医诊断，只是年老体弱，久跪气血不足）。
法事终于结束。姜雨棠安然无恙地随着众人离宫回府。
马车驶离皇宫，姜雨棠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但心头的寒意却更甚。贤妃今日接连出手，一次比一次狠毒，显然是孤注一掷了。那个晕倒的老夫人，是真巧合，还是贤妃为了制造混乱接近自己的又一手段？
回到姜府，姜云简已等在书房，面色严峻。
“棠棠，查到了。”他低声道，“那个小太监，是内侍监负责香火灯油的新人，入宫不到半年。他有个同乡在玉粹宫当差。而今日法事，贤妃身边一个贴身嬷嬷，曾私下接触过内侍监掌管人事的副主事。另外……楚箫表哥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在京中发现了一些疑似幽冥府外围人员的踪迹，似乎在暗中打听太子妃您的行程习惯！”
内外勾结，杀机四伏！
姜雨棠握紧了拳：“兄长，贤妃已穷途末路，我们必须在她再次发难前，彻底扳倒她！北境的证据何时能到？”
“最快明日，最迟后日，定能送入京城！”姜云简道，“父亲已在联络御史台和几位阁老。只要证据一到，立刻联名上本！”
“好！”姜雨棠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就在证据到来之前，我们先给她准备一份‘大礼’！”
她附在姜云简耳边，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夜色渐深，京城一片寂静。但姜府书房内的灯光，却亮至深夜。一场针对贤妃及其背后势力的绝地反击，悄然布局。
而在遥远的北境，慕容昭已踏上归程。带着北境大捷的荣耀，更带着足以摧毁一切阴谋的铁证，他正日夜兼程，朝着他心爱的人，朝着风暴中心的京城，疾驰而归。
最终的清算，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