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在恶臭中睁开眼,亿万富豪的记忆与古代纨绔赘婿的躯体激烈碰撞。
柴房蛛网低垂,耳边是岳母刻薄的咒骂:“窝囊废怎不随你那短命娘去了!”
他捏着原主欠下的赌债清单冷笑——前世能让华尔街颤抖,今生还治不了这群古代土着?
当冷艳妻子甩来《赘婿生存手册》时,他盯着“禁止呼吸”条款挑眉:“夫人,第三条有点难办啊…”
浓稠的、化不开的恶臭,像一床浸透了泔水和腐烂菜叶的厚重棉被,死死地捂在林默的脸上,将他从混沌的深渊里硬生生呛醒过来。
“呃…呕……”
他猛地侧过头,控制不住地干呕,喉咙里火烧火燎,胃袋抽搐着,却吐不出任何东西——这具身体似乎已经饿到了极致。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把那令人作呕的酸腐气、牲口粪便的臊气、以及潮湿木头发霉的朽烂味更深地灌进肺里。
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缝,视线模糊而晃动。低矮的屋顶上,灰黑色的蛛网层层叠叠,如同破败的丧幡垂挂下来,几乎要触碰到他的鼻尖。一只肥硕的蜘蛛正不紧不慢地在网中央逡巡。几缕惨淡的光线,从墙壁高处一个歪斜的、糊着破烂油纸的小窗洞里挤进来,在飞舞着无数尘埃的空气中投下几道虚弱的光柱,勉强照亮了身下铺着的、混杂着霉烂稻草和可疑污渍的“床铺”。一只灰毛老鼠从角落的阴影里窜出,绿豆小眼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又迅速消失在另一堆杂物后面。
冰冷,坚硬,硌得骨头生疼。这就是他身下唯一的触感。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拧绞着,发出空洞的鸣叫,提醒着他极度的饥饿。
这是哪里?五星级总统套房的恒温空调呢?波尔多酒庄窖藏的红酒呢?那份价值百亿的跨国并购案最终协议呢?助理安妮带着咖啡香气的敲门声呢?
“陈默…林默…萧厉…”
三个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截然不同的记忆碎片,狠狠烫进他的意识深处。剧烈的头痛瞬间炸开,像有无数根钢针在脑髓里疯狂搅动!
亿万富豪陈默的人生画卷在颅内轰然展开:从城中村逼仄的出租屋起步,在华尔街的腥风血雨中搏杀,亲手缔造庞大的商业帝国,俯瞰众生,挥斥方遒…三十五岁,正值巅峰!然后,刺耳的刹车声,金属扭曲的尖啸,挡风玻璃蛛网般碎裂,巨大的撞击力将身体抛起,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紧接着,是另一股截然不同、却同样庞大的信息流,蛮横地涌入、覆盖、融合!萧厉,大胤王朝靖北王世子,身份尊贵却声名狼藉。因朝廷制衡与政治联姻,被一纸诏书,如同弃物般丢进了江南清流之首——清河崔氏的门庭,成了一个顶着世子空名、实为家族耻辱的赘婿!记忆里充斥着斗鸡走狗、眠花宿柳、醉生梦死,以及…堆积如山的赌债、数不清的白眼、刻骨的鄙夷和冰冷的厌弃。
两种记忆,两个灵魂,在狭小的颅骨内激烈碰撞、撕扯、融合!
“废物!窝囊废!活着就是糟践崔家的米粮!你怎么不随着你那短命下贱的娘一块去了?!省得脏了崔府的地!”
一个尖利刻薄、淬了毒汁般的女声穿透柴房薄薄的门板,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林默(或者说,萧厉?)的耳膜。
岳母,王氏!
融合的记忆瞬间精准定位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清河崔氏的主母,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的刻薄妇人。那恶毒的诅咒——“短命下贱的娘”——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新灵魂深处最柔软、也最不容触碰的角落!
关于那位早逝的靖北王妃、这具身体母亲的零星记忆碎片骤然翻涌上来。模糊的、带着药味的温暖怀抱,低柔哼唱的摇篮曲,还有…一匹雪白的、温顺的小马驹…这些碎片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林默胸腔里一股从未有过的、混合着孺慕思念与狂暴怒火的滔天巨浪!
“呃啊——!”
一声压抑的、野兽般的低吼不受控制地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他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满是污垢的掌心,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融合的痛苦而剧烈颤抖,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这具长期被酒色掏空的身体虚弱不堪,但灵魂深处属于陈默的钢铁意志和属于萧厉对母亲的至深情感,在这一刻产生了奇异的共鸣与燃烧!
他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无声无息地烂在这散发着恶臭的柴房里!无论是为了陈默那未竟的商业帝国野心,还是为了萧厉记忆中那抹模糊却温暖的母爱,亦或是…为了回敬门外那张刻薄嘴脸恶毒的诅咒!
活下去!爬出去!
这个念头如同黑暗中的惊雷,劈开了混沌与痛苦,带来一丝冰冷的清明。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属于陈默那精密如仪器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和肉体的不适,开始梳理这具身体“萧厉”留下的烂摊子。
欠债!这是生存下去最直接的障碍,也是王氏等人拿捏他的最大把柄。
他艰难地挪动身体,忍着全身的酸痛,在散发着霉味的稻草堆里摸索。凭着记忆,手指触碰到一块略微松动的地砖。他用力抠开,从下面掏出一个脏污不堪的油布小包。
打开布包,里面是几张皱巴巴、边缘磨损的纸笺。借着窗口透进来的微弱天光,林默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万利赌坊借据》:纹银叁佰两,月息三成,逾期不还,断手断脚!
《醉仙楼挂账》:酒菜钱并损坏器物折银壹佰伍拾两!
《王记绸缎庄赊欠》:上好云锦两匹,折银捌拾两!
《刘二狗肉铺》:赊欠猪下水并酒钱,折铜钱两贯…
……
林林总总,竟有七八张之多!总欠额接近六百两白银!这还不算一些零星小债。对于一个每月只有崔家施舍般发放的五两银子月例、且被层层克扣的赘婿来说,这简直是天文数字!足以把他压进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林默唇边溢出,带着前世俯瞰商业对手时那种冰冷的讥诮。六百两?放在他前世,不过是顶级会所里随意开掉的一瓶酒钱,或是秘书安妮不小心打碎的一个限量版摆件。如今,却成了勒在他脖子上、足以致命的绞索。
他捏着这叠如同耻辱标记的欠条,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属于陈默的庞大商业智慧和属于萧厉的纨绔记忆碎片在脑中飞速交织、分析。
万利赌坊…背景复杂,与本地帮派甚至官府胥吏都有勾结,手段狠辣。醉仙楼…崔家二叔崔贺似乎有点干股?王记绸缎庄…掌柜的似乎很好色?刘二狗…纯粹的地痞无赖…
“华尔街的饿狼都啃不下的硬骨头,还怕你们这些土鳖?”林默眼中闪过一丝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寒芒,随即又被一层玩世不恭的惫懒迅速覆盖。很好,这副“废物世子赘婿”的皮囊,就是最好的伪装。扮猪吃虎?这可是他的拿手好戏!
就在这时,柴房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推开了。
一个穿着体面绸缎、梳着油光水滑发髻的中年妇人堵在门口,正是岳母王氏的心腹,内院管事嬷嬷张氏。她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是半碗颜色浑浊、漂浮着几片烂菜叶和可疑油星的汤水,以及一个又冷又硬、颜色发灰、一看就掺了大量麸皮的馒头。
张氏用两根手指拈着碗沿,仿佛那是什么极其污秽之物,满脸毫不掩饰的嫌恶。她根本没看林默,目光像扫过一堆垃圾,尖着嗓子道:
“世子爷!您可算醒了?睡够了没?这是您的‘早膳’,夫人特意吩咐了,府里如今也不宽裕,您就将就着用点吧!省得传出去,又说我们崔家刻薄了您这位‘金尊玉贵’的世子爷!” 她把“世子爷”三个字咬得极重,充满了刻毒的嘲讽。
她边说边走进来,随手就将那破碗往地上一墩。动作幅度之大,浑浊的汤水立刻泼洒出来一小半,溅湿了地上的稻草。那股混合着剩菜馊味和劣质油脂的味道,瞬间让林默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张氏放下碗,目光扫过林默捏在手里的那叠欠条,嘴角撇出一个极度鄙夷的弧度,鼻腔里重重哼出一声:“哼!还有闲心看这些破烂?世子爷,不是老奴多嘴,您欠下这许多风流债,窟窿比天还大!崔家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您这样糟蹋!您要是有半分骨气,就该自个儿想法子填上!天天躺在这装死,算什么男人?” 唾沫星子几乎喷到林默脸上。
属于萧厉残存的意识里,对这种羞辱充满了习惯性的麻木和一丝深藏的暴戾。但此刻主宰这具身体的,是陈默!一个在谈判桌上能让对手冷汗直流、在商海沉浮中杀伐决断的亿万总裁!这种低级的羞辱,在他眼中拙劣得可笑。
林默(萧厉)缓缓抬起头。他没有立刻发怒,反而咧开嘴,露出一个堪称灿烂、却毫无温度的笑容。那笑容挂在苍白而沾满污迹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玩世不恭的惫懒,眼神却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哟,张嬷嬷,辛苦辛苦。”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刻意拖长了调子,带着点原主萧厉特有的、漫不经心的纨绔腔调,甚至还夹杂着刚睡醒般的慵懒,“这一大早的,火气就这么旺?小心伤了肝。本世子这不是…正琢磨着怎么‘填窟窿’嘛。” 他扬了扬手里的欠条,动作随意得像在甩几张废纸。
张嬷嬷被他这反常的态度弄得一愣。印象中,这位废物世子要么是醉醺醺的满嘴胡话,要么就是被训斥后唯唯诺诺、屁都不敢放一个。今天这是…睡懵了?还是破罐子破摔?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林默接下来的动作更是让她差点惊掉下巴。
只见这位世子爷,竟然慢悠悠地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极其精准地模仿了她刚才端碗时的姿势,带着一种夸张的嫌弃——拈起了那个又冷又硬的灰馒头。他拿到眼前,煞有介事地端详着,甚至还凑近鼻子闻了闻,眉头夸张地皱起,仿佛在品鉴什么绝世“珍馐”。
“啧,” 他摇头晃脑,用一种近乎咏叹的语调感叹道,“崔府的厨子…手艺真是越发精进了。这馒头,硬得能当镇纸,这汤…味道更是层次分明,前调是泔水的醇厚,中调是烂菜叶的芬芳,尾调嘛…嗯,还有股淡淡的…抹布味儿?妙!实在是妙!比本世子当年在京城‘百味楼’吃的十两银子一碗的‘八珍羹’,还多了几分…返璞归真的野趣!嬷嬷,替我谢谢厨子,用心了,真是用心良苦啊!”
这一番话,配上他那副煞有介事、仿佛在品尝宫廷御膳的表情,充满了极致的反讽!张嬷嬷的脸,瞬间由鄙夷的蜡黄涨成了猪肝般的紫红!她指着林默,手指气得直哆嗦,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她感觉自己的肺都要被这混账东西气炸了!
“你…你…你放肆!不知好歹的东西!” 张嬷嬷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尖利得能刺破耳膜。
“放肆?” 林默脸上的笑容倏地一收,惫懒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那属于上位者的无形压力,竟让叫嚣的张嬷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本世子再放肆,也还是大胤钦封的靖北王世子!也还是你们崔府明媒正‘入赘’的女婿!一个下人奴才,大清早堵在主子的门口,言语刻毒,送来的吃食连狗都不闻!到底是谁放肆?嗯?”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锐利的目光扫过张嬷嬷,让她感觉像被扒光了衣服丢在冰天雪地里,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她从未在这个废物世子身上感受过如此可怕的气势!
“我…我…” 张嬷嬷彻底被镇住了,气势全无,只剩下色厉内荏的慌乱,“是…是夫人的吩咐!老奴…老奴只是奉命行事!”
“夫人的吩咐?” 林默嗤笑一声,重新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随手把那个硬馒头丢回破碗里,发出“哐当”一声脆响,浑浊的汤水又溅出不少。“那就回去告诉夫人,她的‘好意’,本世子心领了。这‘珍馐美味’,还是留给更懂得‘欣赏’的人吧。” 他特意在“珍馐美味”四个字上加了重音。
张嬷嬷气得浑身发抖,却又被林默刚才瞬间爆发的气势所慑,不敢再像之前那样肆意辱骂。她狠狠剜了林默一眼,仿佛要用眼神将他千刀万剐,最终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世子爷您…您就继续硬气吧!老奴告退!”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般,重重摔上了柴房那扇破门。
柴房里重新恢复了昏暗和死寂,只有那只肥硕的蜘蛛还在不紧不慢地织着它的网。
林默(萧厉)脸上的惫懒笑容瞬间消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疲惫和深沉的思索。刚才那番表演,虽然暂时压住了恶仆的气焰,却也暴露了他绝非原主那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这必然会引起王氏更深的忌惮和更狠的报复。
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那叠如同催命符的欠条。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粗糙的纸面,发出沙沙的轻响。属于陈默的思维在高速运转:启动资金为零,环境恶劣,强敌环伺,时间紧迫…这开局,简直是地狱中的地狱。但前世白手起家的经历告诉他,越是绝境,越蕴藏着巨大的机会和杠杆的支点!
花露水…肥皂…玻璃…无数属于现代的知识在“超忆回溯”的能力下清晰浮现。但第一步,他需要最原始的资金,哪怕只有几文钱!需要一点不被关注的自由活动空间!需要一个…哪怕是最不起眼的突破口!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又一次被轻轻推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张嬷嬷那种嚣张的动静,来人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和冰冷。
林默立刻收敛了所有外露的情绪,重新挂上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抬眼望去。
门口的光线被一道纤细却挺直的身影挡住。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勾勒出一个清冷孤绝的轮廓。乌发如云,简单地绾起,插着一支素净的玉簪。一身月白色的衣裙,料子看着是上好的杭绸,却没有任何繁复的绣饰,干净得近乎冷冽。一股淡淡的、如同雪后寒梅般的冷香,极其微弱地飘散进来,瞬间冲淡了柴房里的污浊气息。
是她。崔清芷。他名义上的妻子,清河崔氏的嫡长女,也是他目前处境中最关键、也最不可预测的变量。
她没有走进来,甚至没有完全推开门,只是站在那狭窄的光线分割之处,仿佛踏入这柴房一步,都会玷污了她的鞋袜。她的目光落在林默身上,如同看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平静、审视,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深入骨髓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林默的心脏,在融合了萧厉的记忆后,竟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记忆中,原主对这个冷若冰霜的妻子,除了因身份落差而产生的愤懑,更多的是一种面对皎月星辰般的自惭形秽和绝望的觊觎。
“醒了?” 崔清芷开口了。声音如同碎玉相击,清脆悦耳,却没有任何温度,冷得能冻结空气。“看来张嬷嬷没请动你这位世子爷的尊驾用膳?”
林默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标准的纨绔式假笑,带着点惫懒和满不在乎:“有劳夫人挂心。张嬷嬷送来的‘佳肴’,风味过于独特,本世子…消受不起啊。” 他特意强调了“夫人”二字。
崔清芷对他的油嘴滑舌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听一句废话都是浪费。她微微侧头,对身后示意了一下。
一个穿着青色比甲、同样面无表情的侍女上前一步,手中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不是食物,而是一卷用上好洒金纸卷好的纸卷,以及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青色布袋。
侍女将托盘放在门口的地上——离林默还有好几步远,仿佛他是瘟疫的源头——然后迅速退回到崔清芷身后。
崔清芷的目光扫过林默手中那叠露出的欠条一角,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捕捉不到的厌烦。她抬手指了指地上的东西,语气平淡无波,像是在宣布一项与己无关的条例:
“萧厉,这里是纹银十两。省着点花,崔家不是你的钱袋子。” 她顿了顿,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对上林默的眼睛,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还有这个。念在你‘世子’的身份,也为了崔家的脸面,有些规矩,必须说在前面。签了它,安分守己,你还能在崔府有一席容身之地。否则…”
她没有说下去,但未尽之意比任何威胁都更冰冷。
侍女立刻上前,将托盘上的洒金纸卷拿起,展开,双手捧着,将其面向林默的方向。纸张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能看出质地精良,边缘印着雅致的云纹。
林默眯起眼,目光投向那展开的纸卷。上面是簪花小楷,字迹娟秀却力透纸背,显然出自崔清芷之手。一行行条款,清晰地罗列着:
**《赘婿萧厉于崔府守则》**
**第一条:** 谨守本分,非召不得踏入内院半步,尤禁靠近清芷苑百尺之内。
**第二条:** 在外言行举止,不得以“靖北王世子”名号自居行事,一切以崔氏赘婿身份为准。
**第三条:** 严禁出入赌坊、青楼、酒肆等一切有损崔府清誉之地。
**第四条:** 每月用度定额发放(现为纹银五两),不得以任何理由额外索取。
**第五条:** 府中诸事,非经允准,不得置喙插手。
**第六条:** 安分守己,不得滋生事端,招惹是非。若有违犯,后果自负。
……
……
林林总总,竟有十余条之多!每一条都像冰冷的锁链,将他死死地禁锢在“废物”、“耻辱”、“累赘”的位置上,剥夺了他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行动自由和尊严空间!
尤其是那第三条,“严禁出入赌坊、青楼、酒楼等一切有损崔府清誉之地”,几乎断绝了他利用原主最后一点人脉和可能的灰色渠道去搞钱的路子!这是要把他彻底圈养成一个连呼吸都要看人脸色的废物!
柴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那只老鼠在角落里窸窣爬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林默的目光,缓缓地从那一条条屈辱的条款上扫过。属于陈默的灵魂在冷笑,属于萧厉的记忆在屈辱中燃烧。他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惫懒面具依旧挂着,但眼底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沉淀,在凝聚,在无声地沸腾。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崔清芷那张毫无波澜的、冷若冰霜的脸上。时间仿佛凝固了几息。
然后,他忽然笑了。不是假笑,也不是冷笑,而是一种带着点奇异兴味、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东西的笑容。他甚至还抬手,用指关节蹭了蹭自己沾着污迹的下巴,动作随意又带着点痞气。
在崔清芷和侍女冰冷的目光注视下,林默(萧厉)慢悠悠地伸出了手——却不是去接那纸契约,而是指向了那密密麻麻条款中的一行。
他的手指修长,虽然沾着污迹,指节却分明有力。指尖稳稳地点在第三条上——“严禁出入赌坊、青楼、酒肆等一切有损崔府清誉之地”。
接着,一个带着浓浓疑惑、又夹杂着几分无辜惫懒的声音,清晰地打破了柴房的死寂,在弥漫着霉味和冷香的空气中响起:
“夫人,” 他拖长了调子,微微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个近乎无赖的弧度,目光却锐利如刀,直刺崔清芷冰冷的眼底,“这第三条…‘严禁出入酒肆’?”
他顿了顿,脸上的困惑表情更加逼真,甚至还无辜地眨了眨眼,仿佛真的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那…本世子要是渴了,想讨杯水喝…是不是也得先写个折子,等夫人您朱笔御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