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玄慈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萧远山，嘴唇颤抖：“在……在少林寺？二十四岁？达摩院后的菜园……”
他猛地转头，看向身后那群少林僧众。
不仅是玄慈，玄寂、玄难、玄苦等玄字辈高僧，以及诸多慧字辈的僧人，也都齐齐将目光投向寺中那些年轻僧人。
少林寺僧众数百，光是二三十岁的年轻僧人就不下二百人。
此刻这些年轻僧人在众目睽睽之下，个个面色各异。
有的惊慌失措，生怕自己就是那个方丈之子。
要知道，玄慈如今身败名裂，若真是他的儿子，日后在少林寺乃至整个武林都难以立足。
有的则暗暗希冀，毕竟玄慈虽已身败名裂，但终究是少林方丈，武功高强，若真是他的儿子，至少能得传一身绝学，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还是没问题的。
更多的则是茫然无措，不知该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文字辈的高僧们目光如电，在一众年轻僧人脸上扫过。
玄寂眉头紧锁，心中飞速盘算：达摩院后的菜园……二十四年前……那时负责看守菜园的似乎是慧轮师侄？慧轮当时才入门不久，做的还是考验的粗活……
玄难则直接开口：“二十四年前，达摩院后菜园是哪位师侄看管？”
一个五十余岁、面容憨厚的僧人出列合十：“回玄难师叔，正是弟子慧轮，当时弟子入门三年，奉命看管菜园兼洒扫庭院。”
“你可记得二十四年前的某日，菜园旁是否多了一个婴孩？”玄难追问。
慧轮皱眉苦思，半晌摇头：“弟子惭愧，时间太久，实在记不清了，不过……菜园偏僻，常有弃婴被放在那里。
寺中慈悲，遇到弃婴都会收养，或送与山下善心人家，二十四年来，少说也有十几个弃婴是在菜园旁发现的。”
这话让玄慈心头一沉。
少林寺就算爱慕权利和名声，但慈悲为怀的事也确实没少做，常有百姓将养不起的婴孩弃于寺外。
寺中僧人发现后，或收养为小沙弥，或送与山下无子人家。
二十四年来，光是菜园旁发现的弃婴就有十几个，更别说其他地方的。
要从这十几个弃婴中找出自己的儿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除非……
玄慈猛地看向萧远山：“萧老施主，你既将我儿放在少林寺，可知他现在叫什么？是哪一辈的僧人？”
萧远山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自然知道，我虽未杀那孩子，却也时常暗中观察。
看着他从小沙弥长大，看着他每日诵经念佛，看着他笨拙却认真地练着少林基础拳脚。”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少林僧众，最后定格在一个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的视线移动。
那里站着一群虚字辈的年轻僧人。被萧远山目光扫过，这些僧人个个如芒在背，有的低下头，有的侧过脸，有的紧张地攥紧僧袍。
只有一人例外。
那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僧人，浓眉大眼，鼻孔上翻，容貌着实算不上俊秀，甚至有些丑陋。
他此刻正呆呆站着，眼神茫然，似乎还没完全理解眼前发生了什么。
见萧远山看向自己这边，他还下意识左右看了看，仿佛在确认萧老英雄看的不是自己。
这僧人正是虚竹。
他此刻心中正胡思乱想：方丈的孩子？方丈相貌堂堂，武功高强，怎么可能生出我这样又丑又笨的儿子？肯定是别的师兄弟。
唉，也不知道是哪位师兄弟这么倒霉，摊上这样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能活着总是好的，总比被杀了强。
萧老英雄虽然报仇，却也没下杀手，比星宿老怪可好的多了，也算是慈悲了……
他正想着，却听萧远山缓缓开口：
“玄慈，你儿子这些年过得不错。虽然资质愚钝，但心性纯良，每日勤修佛法，倒也是个合格的僧人。”
玄慈急切追问：“他到底是谁？”
萧远山微微一笑，伸手指向虚竹：“便是他，虚竹。”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少室山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那个浓眉大眼、鼻孔上翻的年轻僧人身上。
虚竹整个人僵住了。
他听到了什么？
萧老英雄说……他是方丈的儿子？
不，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方丈相貌堂堂，即使如今苍老，也能看出年轻时的俊秀，绝对是颜值极高的。
武功高强，手段高明，乃是武林泰斗。
而自己呢？
长得丑，脑子笨，武功差，在少林寺里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小沙弥，经常被师兄弟们取笑。
这样的自己，怎么可能是方丈的儿子？
虚竹连连摇头，嘴唇哆嗦：“不……不是……萧老英雄，您……您认错人了……小僧……小僧怎么可能是方丈的儿子……”
他说话结结巴巴，神情慌乱，更显得愚钝。
玄慈也呆住了。
他看着虚竹，看着那张与自己和叶二娘都没几处相似之处的脸，看着那憨厚甚至有些呆傻的神情，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这就是我的儿子？
我与二娘的儿子……竟是这般模样？
不仅玄慈，玄寂、玄难等玄字辈高僧，以及在场所有认识虚竹的少林僧人，此刻心中都涌起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
虚竹在少林寺是出了名的老实人。
说得好听是老实，说得难听就是愚钝。
武功练了十几年，连一套最基础的罗汉拳都打得不甚纯熟。
佛经倒是背得滚瓜烂熟，可问起经义来，往往答非所问，呆头呆脑的。
寺中师兄弟虽不至于多么欺负他，但也少有与他深交的，都觉得他太过呆板。
这样的人……竟然是玄慈方丈的儿子？
玄慈可是少林寺百年不出的奇才，武功、佛法、手腕皆是上乘。
叶二娘虽已沦为恶人，但当年也是江湖上出名的美人。
这样的两个人，怎么会生出虚竹这样的儿子？
“萧老施主……”
玄慈声音干涩：“你……你确定是他？你没搞错了吧？”
萧远山淡淡道：“二十四年前的事情，我可一清二楚，叶二娘因为是和你这个少林方丈偷情生下孩子，加上这孩子的生日是九月十五，所以叶二娘在他后背烫下了香疤，便是凭证。”
他看向虚竹：“虚竹，你可敢解开僧袍，让众人看看你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