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苏清栀就被院子里叮叮当当的声音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整个人蜷在墨临渊怀里，他的手臂还牢牢箍着她的腰。窗外的声音越来越清晰——是搬箱子的闷响，马蹄踩踏青石板的脆响，还有压低嗓门的交谈声。
“这么快就出发了？”她挣扎着要起身。
“还早。”墨临渊没松手，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辰时三刻才走，你再睡半个时辰。”
“睡不着了。”苏清栀放弃挣扎，转过头看他，“王爷，你昨晚答应立字据的。”
墨临渊闭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本王记得。等从东海回来就立，利息按钱庄最高的算。”
“那不行，得按我定的算。”苏清栀掰着手指头，“拖一天，利息翻一倍。拖一个月，利息翻十倍。拖一年——”
“那本王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墨临渊终于睁开眼，眸子里带着促狭的笑意。
“就是要你还不清。”苏清栀理直气壮，“这样你就得一直欠着我，不敢赖账，也不敢死。”
这话说得直白又幼稚，墨临渊却听得心头一颤。他收紧手臂，把她往怀里带了带，下巴抵在她发顶：“好，那本王就欠你一辈子。下辈子接着还。”
苏清栀鼻子发酸，却硬撑着吐槽：“下辈子谁知道你投胎成什么，万一变成猪呢？我才不要猪还债。”
“那就变成猫，天天蹲你药铺门口讨食。”墨临渊接得顺口。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胡扯，直到窗外的天色彻底亮起来。
起床后，苏清栀才发现王府前院已经堆满了物资。世子那边准备了三十匹骆驼，驮着特制的防火帐篷和大量清水；阿依娜那边是二十辆雪橇车，上面堆着厚厚的皮毛和冰镐；墨临渊这边最简单——三艘大船的模型摆在地上，水手长正在汇报人员名单。
“都安排妥当了？”苏清栀走到墨临渊身边。
“嗯。”墨临渊递给她一张纸，“这是各队出发时间、路线、预计传信日期。你在京城，按这个时间节点等消息。如果某队逾期三日没有音讯……”
他没说下去，但苏清栀明白——逾期三日，可能就是出事了。
她接过纸仔细看，世子那队最危险，火焰山深处连信鸽都飞不出来，只能靠每十日在固定烽火台点火为号。阿依娜那队相对好一些，北境有驿站，可以半月传一次信。墨临渊这队最方便——东海沿岸码头都有王府的暗桩，随时可以飞鸽传书。
“王爷，”苏清栀收起纸，忽然正色道，“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
“说。”
“我想把催灵术的准备地点，挪到京郊的温泉庄子上。”苏清栀解释，“那里地热充足，药材保存条件更好，而且……万一术法失败发生意外，也不会波及京城百姓。”
墨临渊皱眉：“但那里防卫薄弱。”
“所以才要跟你商量。”苏清栀眨眨眼，“你能不能给我留几个暗卫？要最贵的那种，一天工钱十两的那种。”
墨临渊：“……”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女人是变着法儿要钱要人。
“暗卫给你留二十个，工钱从王府账上走。”他无奈道，“但你得答应本王，无论发生什么，保命第一。催灵术失败就失败，我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不准你拼命。”
“那不行。”苏清栀摇头，“我可是收了钱的，五十万两呢，得提供完善的售后服务。”
“什么售后——”
“就是确保客户活蹦乱跳的售后啊。”苏清栀说得一本正经，“您付了钱，我提供治疗服务。服务不到位，那是要退款的。我可不想退款，所以必须全力以赴。”
墨临渊被她这套歪理气得想笑，最后只能伸手捏她的脸：“苏清栀，你真是……”
“真是个合格的生意人。”苏清栀接话，然后拍开他的手，“别捏，粉都要掉了。今早特意擦了香粉，很贵的。”
两人斗嘴的工夫，其他人也陆续到了前院。
世子一身劲装，背着那把标志性的长弓，走过来对苏清栀抱拳：“王妃，末将此去，定不负所托。若……若三个月后未归，还请王妃转告家母，就说儿子去了很远的地方做生意，要很久才回来。”
他说得轻松，眼眶却微微发红。
苏清栀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他：“这里面有三颗‘清心丸’，火焰山高温易让人心浮气躁，必要时服用。还有……世子，活着回来，令堂的头痛症我还欠着三次针灸呢，你可别让我失信于人。”
世子接过锦囊，重重点头。
阿依娜那边简单得多。她换上了一身纯白的皮袄，头发编成数十根细辫，看上去竟有几分北境民族的模样。她递给苏清栀一个小竹筒：“王妃，这里面是我的本命蛊的幼虫。若我遭遇不测，幼虫会死，竹筒会变黑。这样……你们就不用白白等待了。”
苏清栀接过竹筒，只觉得掌心发烫。她沉默片刻，从怀里掏出另一个瓷瓶：“这是‘暖阳散’，极寒时服用可保体温不散。阿依娜，你阿爸还等着冰髓治伤，别让他失望。”
阿依娜用力点头，将瓷瓶贴身收好。
最后是玄真子。老道依旧是一身破道袍，但手里多了根崭新的桃木杖。他对苏清栀稽首：“王妃，贫道此去，最多两月必回。这期间，催灵术的前期准备就拜托您和谢大夫了。切记，那十二味药材的炮制顺序千万不能错，错一味，前功尽弃。”
“我知道。”苏清栀认真道，“道长也要保重。您徒弟还等着您去救呢。”
“放心，那小子命硬。”玄真子哈哈一笑，转身就走，潇洒得仿佛只是出门遛个弯。
辰时三刻，到了真正出发的时刻。
四队人马在王府门前一字排开，黑压压一片，加起来竟有三百余人。墨临渊翻身上马，回头看向站在台阶上的苏清栀。
晨光里，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外面披着他昨晚硬塞给她的狐裘，小小的脸裹在毛领里，眼睛亮得出奇。
“王爷。”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都要活着回来。谁要是敢死在外面——”她顿了顿，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我就把谁的抚恤金全扣下，拿来买新药材。”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哄笑。原本沉重的离别气氛，竟被这句话冲淡了不少。
墨临渊深深看了她一眼，调转马头：“出发！”
马蹄声、驼铃声、车轮声混成一片，四支队伍朝着不同方向，缓缓驶离王府门前。
苏清栀站在原地，直到最后一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才转身往回走。
“王妃……”管家担忧地看着她。
“我没事。”苏清栀摆摆手，“去准备车马，午后我要去温泉庄子。对了，把库房里那套‘七星琉璃盏’找出来，催灵术要用。”
“那可是前朝贡品——”
“贡品怎么了？能救人就是好东西。”苏清栀脚步不停，“再贵的东西，摆着不用就是废品。快去。”
管家应声退下。
苏清栀独自走回卧房，关上门，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地上。
刚才在人前强撑的镇定，此刻全部瓦解。她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
四支队伍，四条路，每一条都九死一生。她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这一别，很可能就是永别。
但她不能哭，不能慌。她是所有人的后盾，是那个要在京城准备好一切，等着他们带着药材归来的人。
“苏清栀，你可以的。”她深吸一口气，抹了把脸站起来，“不就是催灵术吗？不就是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三吗？老娘连穿越这种事都碰上了，还怕这个？”
她走到书案前，铺开玄真子留下的那张药材处理流程图，开始逐字逐句研究。
窗外的阳光渐渐升高，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而那些远行的人，已经踏上了各自充满未知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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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城某处暗巷。
一个戴着斗笠的身影闪进一间废弃的宅院，对着黑暗处躬身：“主上，宸王府的人分四路出发了。”
黑暗中传来沙哑的声音：“哪四路？”
“世子去西域火焰山，苗女去北境冰渊，宸王亲自去东海和少林，玄真子回苗疆。”探子一一汇报，“苏清栀留守京城，午后会移居京郊温泉庄子，准备催灵术。”
“催灵术……”黑暗中的声音低笑，“果然是要走这条路。继续盯着，尤其是温泉庄子。等他们药材集齐之日，就是我们动手之时。”
“主上，何不在他们寻找药材途中逐个击破？”
“愚蠢。”那声音冷了下来，“那些药材所在之地都是绝境，不用我们动手，他们自己就可能死在里面。我们要做的，是等他们拼死带回来所有东西，然后……一网打尽。”
探子打了个寒颤：“是。”
“去吧。记住，盯紧苏清栀。她才是关键。”
探子退下后，黑暗中亮起一点幽绿的光——那是一只蛊虫的眼睛。
拿着蛊虫的人缓缓走到窗边，阳光照在他脸上，赫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