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墙上的字还在渗血。陈砚舟盯着那行亮过的“癸卯年,真主临,血启门,碑自裂”,手指攥紧伞骨。
苏怀镜靠在壁龛里,呼吸越来越浅。她嘴唇发紫,银针一根根变黑,像烧焦的细铁丝。
老太监倒在地上,眼睛闭着,嘴里还哼着那首童谣,声音断断续续。
脚步声从通道深处传来。
不快,也不慢。一步,一步,踩在湿石上,发出轻微的回响。
陈砚舟把苏怀镜往角落挪了挪,抽出柳叶刀,横在身前。他左手按住手腕,那里金血还在往外渗,热得发烫。
人影出现在拐角。
灰袍考生,双手空着,脸上没有表情。他站在十步外,看着陈砚舟,像是早就知道他会在这里。
陈砚舟没动,刀尖微微抬起。
考生开口:“你比我想象中来得早。”
声音不高,也不低,像平时说话那样。
陈砚舟问:“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考生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烧过一半。上面是几行字——
“血纹现,天下劫。”
陈砚舟一眼认出,那是他母亲血书的复印件。
考生当着他的面,把纸撕成两半,再撕,然后松手。碎片飘落在地,沾了水,慢慢洇开墨迹。
“陆首领说,你会来。”考生说,“他还说,你和我一样,都是被挑出来的人。”
陈砚舟往前走了一步,刀尖指向对方喉咙:“我父亲在哪?”
考生没退,反而伸手拉开领口,露出脖颈后方。
一道疤。
扭曲的,暗红色的,位置正好在脊椎上方。边缘有极淡的纹路,像是鳞片状的旧伤。
陈砚舟瞳孔一缩。
那形状,和他手腕上的旧疤一模一样。
“守龙人的标记。”考生低声说,“我们身上都有。可他们不在乎谁觉醒,谁活着。他们只要容器。”
陈砚舟盯着那道疤,脑子里闪过老太监的话——“五代,每三十年一次,挑孩子,试血纹”。
原来不是随便挑。
是找有标记的人。
“你是谁?”陈砚舟问。
考生没回答,只说:“明天午时,祭天台见。你不去,就永远别想见到你父亲。”
“他在哪?”
“去了就知道。”考生往后退了一步,“但你要记住,你不是第一个有这道疤的人。我是第七个能走到这一步的。”
陈砚舟冷笑:“所以你是棋子?”
“是。”考生点头,“但我也是信使。话带到,我就该走了。”
他转身要走。
陈砚舟猛地冲上前,刀刃贴着他脖子划过,带出一道血线。考生没躲,也没反抗,只是停下。
“你说你们都被选中。”陈砚舟压低声音,“那之前六个呢?”
考生摸了摸脖子上的伤,指尖染血。他回头看了眼陈砚舟,眼神忽然变了。
不再是平静,也不是冷漠。
是一种说不出的疲惫。
“死了四个,疯了两个。”他说,“第五个死前告诉我,别信任何承诺。第六个临死前咬断了自己的舌头,因为怕说出太多。”
他顿了顿,“我现在还能走路,是因为他们还需要我传话。”
陈砚舟收回刀。
考生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走进黑暗。脚步声渐渐消失,没有回头。
陈砚舟站着没动,手里还握着刀。
系统弹出提示:【检测到高强度血脉共鸣残留,建议立即抑制】
他没管。
走回苏怀镜身边,蹲下,摸她的脉搏。跳得很弱,像随时会断。
他从笔记本上撕下三页纸,垫在她头底下。又拔掉她银针囊里的三根针,防止毒性共振继续拉高。
苏怀镜眼皮动了动,没醒。
陈砚舟抬头看向通道尽头,那里一片漆黑。
祭天台……是陷阱。
他知道。
可如果不去,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父亲的下落。也可能,再也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他把柳叶刀插回伞骨,重新组装黑伞。动作很稳,一点没抖。
然后背起苏怀镜,往更深的壁龛走了一段。那里有个凹进去的石头角落,勉强能遮住人。
他把她放进去,用伞挡在前面,做成一道简易屏障。
“等我回来。”他说。
其实知道她听不见。
但他还是说了。
做完这些,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疤。金血已经不再往外流,但皮肤下的热度没退。
系统提示再次跳出:【躺平模式可降低反噬风险,是否启动?】
他点了确定。
身体瞬间放松下来,心跳放缓,呼吸变浅。那种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撕扯的感觉减轻了。
可脑子更清醒了。
他想起考生说的——“第七个能走到这一步的”。
前面六个都死了或疯了。
为什么他能活到现在?
是因为母亲把他藏了起来?
还是因为……他本来就不只是“容器”?
老太监说过,“你是源”。
这话现在想起来,像一根刺扎在脑子里。
他低头看地上那些血书碎片。墨迹泡在水里,字已经模糊。只剩下一个“劫”字,还勉强看得清。
他弯腰捡起一角,捏在手里。
外面开始下雨了。
密道顶部有缝隙,水滴下来,砸在油灯边上,滋的一声,火光晃了晃。
陈砚舟靠着石壁坐下,没睡,也没闭眼。
他在等时间过去。
等明天午时。
等祭天台。
不知道过了多久,苏怀镜突然咳嗽了一声。
他立刻起身走过去。
她睁开了眼,很短的时间,看了他一下,嘴唇动了动。
没说出话。
但她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那里戴着一枚翡翠耳钉。
然后又指了指外面。
陈砚舟明白。
她在提醒他,有人在监听。
他轻轻碰了下耳钉,感觉到里面有微小的震动。
果然是被装了东西。
他没取下来,反而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他们在听。”
说完,故意提高音量:“放心,我不会去祭天台。太危险。”
他说完,看了眼通道深处。
他知道,这话一定会传到某个人耳朵里。
比如陆玄冥。
比如皇帝。
比如那些躲在暗处,等着他犯错的人。
但他还是要去。
只不过,不会让他们知道他是真去。
也不会让他们知道,他已经发现了耳钉的问题。
他坐回原地,把伞放在腿上,手指轻轻敲着伞柄。
一下,两下,三下。
像是在计算时间。
也像是在回应某种节奏。
外面雨越下越大,水滴不断落下,打在石阶上,汇成细流。
陈砚舟忽然问:“你说……那个考生,为什么要帮我传话?”
他知道苏怀镜听不见。
但他还是问了。
因为他需要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为什么要去赴约。
哪怕明知道是陷阱。
片刻后,他自答:“因为他想让我活着。至少,活到那天。”
他又说:“也许……他也想知道真相。”
说完,他闭上眼,靠在墙上。
但没睡。
他在想父亲的脸。
小时候见过一次照片,中年人,穿黑色长衫,站在一座石门前。手里拿着一把刀,刀身很窄,像柳叶。
后来那张照片被烧了。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父亲会被杀。
因为他也是守龙人。
而守龙人的后代,天生就有这道疤。
天生就是“容器”候选。
他睁开眼,看向手腕。
金血又开始渗出来,顺着血管往上爬。
系统警告第三次弹出:【反噬进度37%,建议立即撤离密道】
他没动。
只是把伞打开,罩在头顶。
黑伞撑开,像一层屏障。
他坐在那里,不动,不语,像一块石头。
水滴落在伞面上,发出轻响。
一声,又一声。
远处,似乎又有脚步声。
但他没抬头。
他知道,这次来的不会是考生。
可能是清武司的人。
也可能是玄冥的杀手。
但他不在乎。
他只等一个时间。
明天午时。
祭天台。
他低声说:“父亲……你还活着吗?”
话音落下,头顶一滴水落下,砸在他眉心,顺着鼻梁滑下,像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