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龙岭,山如其名,一道陡峭的山脊如被巨斧劈断,横亘在宜州通往西北的官道旁。岭上林密沟深,只有一条狭窄的“之”字形山路可通山顶寨堡,易守难攻。“过山风”匪伙盘踞于此多年,官府数次围剿皆因山势险要、匪徒凶悍而失利,使其气焰越发嚣张。
西山营地,校场点兵。
一百二十名经过月余苦训、经历了老鸦山实战淬炼的士卒,如今已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他们身着统一配发的深灰色劲装(虽无甲胄,但精神抖擞),按什伍列队,鸦雀无声,只有眼中燃烧的战意和紧紧握住的兵器,透露出即将奔赴战场的肃杀。
韩庄头全身皮甲,腰悬战刀,立于阵前。他身旁站着十名经过严格筛选、已能独立带队执行侦察、突击任务的什长,包括那位猎户出身的老兵和几名在之前战斗中表现突出的悍卒。他们将是这次突袭行动的骨干。
林逸并未亲临现场,但通过韩庄头手中的简易沙盘和反复推演的作战计划,他的意志已清晰传达:此战,不求全歼,旨在击溃其主力,擒拿匪首“过山风”,捣毁山寨,缴获物资与往来信函。行动要快、要狠、要出其不意,最大限度减少己方伤亡。
“诸位兄弟!”韩庄头声音洪亮,压过山风,“断龙岭‘过山风’,为祸乡里,劫掠商旅,更可能与北边贼人勾结,图谋不轨!今日,便是我们‘林字营’替天行道、扬名立万之时!公子有令:此战立功者,重赏!畏战后退者,军法从事!都听清楚了吗?!”
“杀!杀!杀!”低沉而整齐的吼声直冲云霄,惊起飞鸟。
“出发!”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一百二十人分成三队:第一队四十人,由韩庄头亲自率领,携带强弩与攀爬工具,从断龙岭最为险峻、也是匪徒防守最松懈的北侧绝壁进行攀援奇袭;第二队五十人,由猎户老兵带领,埋伏在山路中段几处预设的陷阱和伏击点,负责截杀溃逃下山的匪徒,并阻击可能从其他方向来的援兵;第三队三十人,作为预备队和支援队,由另一名沉稳的老兵带领,潜伏在山脚,随时准备接应或投入关键战斗。
山路崎岖,林深苔滑。但经过严格山地训练的“林字营”士卒,行动却颇为迅捷。第一队如同壁虎般,借助绳索钩爪,在夜幕和陡峭岩壁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向山顶摸去。斥候队事先反复侦察绘制的路线图,此刻发挥了巨大作用。
山顶匪寨,灯火稀疏,大部分匪徒已然入睡,只有几个哨兵抱着兵器,在寨墙和了望台上打着哈欠。他们根本想不到,有人能从飞鸟难渡的北侧绝壁爬上来。
子时三刻,第一队成功登顶,潜伏在寨墙外的灌木丛中。韩庄头打了个手势,十名最精锐的弩手悄然上前,端起臂张弩,瞄准了寨墙上那几个昏昏欲睡的哨兵。
“嘣!嘣!嘣!”
机括震动,弩箭破空!如此近的距离,又是夜间突袭,哨兵毫无反应时间,纷纷中箭倒地,连惨叫都未能发出。
“上!”韩庄头低喝,早已准备好的钩索抛上寨墙,数十道黑影如同灵猿般翻越而入,落地无声,迅速扑向寨内各处要地——聚义厅、匪首住所、兵器库、马厩。
“官兵摸上来了!”
“抄家伙!”
终于有起夜的匪徒发现了异常,扯着嗓子嚎叫起来。宁静的山寨瞬间炸开锅!衣衫不整的匪徒们从各个窝棚里冲出来,有的拎着刀,有的只拿着木棍,乱哄哄地试图抵抗。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有备而来、训练有素、配合默契的“林字营”!
“结阵!弩手压制!刀盾手推进!”韩庄头冷静指挥。四十人迅速结成数个小型战斗小组,弩手占据高处或掩体后,精准点射试图聚拢的匪徒头目或悍勇之辈;刀盾手则三人一组,互为犄角,稳步清剿散乱的匪徒。
这些匪徒虽然凶悍,但多是乌合之众,骤然遇袭,又失去指挥(匪首尚未现身),很快便被分割、击溃。不少匪徒见势不妙,转身就往山下跑。
山下,猎户老兵带领的第二队早已张网以待。陷阱、绊索、弩箭齐发,将溃逃的匪徒打得哭爹喊娘,死伤惨重,少数侥幸逃脱的,也被外围的第三队截住。
聚义厅内,匪首“过山风”——一个满脸横肉、独臂持着九环大刀的魁梧汉子,正带着十几名心腹死党,试图负隅顽抗。此人确实有些功夫,刀法凶猛,连伤两名试图靠近的林字营士卒。
“韩头,这厮扎手!”一名什长喊道。
韩庄头眼神一冷,亲自上前。他没有与“过山风”比拼刀法,而是挥手示意弩手:“瞄准,射腿!”
两名弩手立刻瞄准“过山风”的下盘。
“噗!噗!”两支弩箭精准地射入“过山风”的大腿!他惨嚎一声,单膝跪地,手中大刀也慢了半拍。韩庄头抓住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刀背狠狠砸在“过山风”的手腕上,打落大刀,同时一脚将其踹翻在地。几名士卒一拥而上,将其捆得结结实实。
匪首被擒,剩余的心腹顿时斗志全消,或降或逃。
战斗从开始到基本控制山寨,不到一个时辰。林字营以三人轻伤、无人阵亡的代价,击毙匪徒四十余人,俘虏五十余人(包括匪首“过山风”),缴获兵刃、财物、粮食若干,并彻底控制了山寨。
韩庄头立刻派人清点缴获,尤其是搜寻信件、账簿等可能含有线索的物品。同时,对“过山风”进行紧急审讯。
在血淋淋的刑具和死亡的威胁下,独臂匪首的心理防线很快崩溃。
“……是……是四海商会的沈万金!大概两个月前,他派人找到我,说有一批‘硬货’要从北边过来,需要在我这断龙岭暂存、中转,答应给我三成利,还……还送来一批好刀好箭!那批货……有粮食,有皮子,还有一些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箱子,很沉,像是铁器……前后运了三趟,都藏在后山一个秘密溶洞里……”
“溶洞在哪?!”韩庄头厉声问。
“后……后山断崖下面,有个被藤蔓遮住的洞口……里面很大……”
“和沈万金怎么联系?下一次什么时候?”
“通常是他的人主动上山……下次……好像就是这几天,说是最后一批‘酬劳’和新的‘买卖’……”
韩庄头心中狂跳!果然与四海商会有关!那批“硬货”,很可能就是被劫漕粮和兵甲的一部分!断龙岭,竟是这条走私链上的一个重要中转站!
他立刻将审讯结果和发现的秘密溶洞位置,通过紧急传讯渠道,火速报回州府。
同时,他下令清理战场,将俘虏和重要缴获(尤其是从“过山风”住处搜出的几封与四海商会管事的密信)分批秘密押送回西山营地。山寨则一把火烧掉,制造匪帮内讧火并的假象。
当黎明第一缕阳光照亮断龙岭时,昔日匪巢已化为一片余烬未熄的废墟。而一支满载而归、士气高昂的队伍,正悄然隐入晨雾弥漫的山林,返回他们的营地。
州府总号,林逸几乎在第一时间收到了韩庄头的捷报和审讯结果。他看着密信中关于“秘密溶洞”、“长条铁箱”、“四海商会中转”的描述,眼中精光大盛。
断龙岭一战,不仅锻炼了队伍,更斩断了沈万金一条重要的臂膀,并拿到了他与匪帮勾结、转运不明物资的直接证据!更重要的是,那个秘密溶洞里的“存货”,很可能就是此案的关键物证!
“传令韩庄头,留下可靠人手,暗中监视断龙岭后山溶洞,若有四海商会的人前去,立刻拿下!同时,将俘虏和密信妥善看管,严密封锁消息。”林逸快速下令,随即铺开纸笔。
现在,是时候将这几条线索,与周廷玉的异常、玄水宫的动向、血煞宗的参与串联起来,给那位躲在幕后的三皇子及其党羽,送上一份意想不到的“大礼”了。
而这份“大礼”的投递方式,需要好好斟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