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火池的余温还留在掌心，雪瑶将净灵砂凝成的珠子收进玉坠，转身时撞见苏逸的目光。他站在溶洞出口的微光里，火灵在指尖轻轻跳动，像捧着簇不会熄灭的星子。“走吧，”他声音里带着暖意，“青竹说山脚下有家老茶馆，老板娘的桂花糕据说能解乏。”
柳媚已经拉着吴不凡往通道外跑，银铃般的笑声撞在石壁上，惊起几只栖在暗处的夜鸟。“等等我！”青竹拎着灵牌追上去，木灵顺着衣摆缠上他的手腕，像条调皮的绿蛇——自从净灵砂认主后，他的灵力似乎也活络了些，连带着走路都轻快了。
雪瑶走在最后，指尖划过溶洞壁上渐渐淡去的画痕。刚才影像里墨前辈的侧脸，竟和苏逸有几分像，尤其是蹙眉时眉峰的弧度，像同一块玉料雕出来的。她正看得出神，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拉住，苏逸的声音贴着耳畔传来：“又在想什么？魂都快飘进画里了。”
“在想……”雪瑶回头，撞进他带着笑意的眼底，“墨前辈和青竹道长，当年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一边拌嘴一边闯险地？”
苏逸挑眉，故意逗她：“那得看你愿不愿意跟我拌嘴。”他抬手拂去她发间沾着的草屑，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两人都顿了顿，空气里突然飘起股淡淡的桂花香——是从通道外飘来的。
走出古槐暗门时，夕阳正把天空染成蜜色。山脚下果然有间青瓦茶馆，老板娘系着蓝布围裙，正弯腰摆桌椅，银发在风里飘得像团柳絮。“几位客官里面坐，刚蒸好的桂花糕，热乎着呢！”她抬头时，雪瑶发现她左眼是琥珀色的，右眼却泛着淡淡的青，像藏着两汪不同的湖。
柳媚已经捧着一碟桂花糕吃得欢，见雪瑶进来，含糊不清地喊：“快来！这糕里加了蜂蜜，甜而不腻，比城里铺子卖的好吃十倍！”
吴不凡正拿着块糕端详，银线在指尖绕了圈：“老板娘手艺绝了，糕里的桂花像是刚摘的，还带着露水气。”
老板娘笑着给雪瑶和苏逸倒茶，茶壶嘴喷出的热气里，雪瑶瞥见她手腕上戴着串黑檀木珠子，每颗珠子上都刻着个极小的“渡”字。“姑娘看着面生，是第一次来寒山？”她声音像浸过温水，软得让人想起棉被里的阳光。
“嗯，陪朋友来办事。”雪瑶接过茶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度，突然觉得有点熟悉——和冰火池边石碑的温度竟有些像。
这时，茶馆门口的风铃响了，一串清脆的“叮铃”声里，走进个穿灰布道袍的老者，背上背着个旧药箱，须发皆白，却精神矍铄。他刚进门就冲老板娘喊：“素心，给我来碗莲子羹，今儿在山北坡采了株千年雪莲，得用你的蜜水炖才不糟蹋。”
“周老道，你又去碰那‘鬼见愁’坡？”老板娘嗔怪着转身去后厨，“就不怕再被蛇咬？”
“嘿，有你给的雄黄粉，什么蛇敢近身？”周老道笑眯眯地坐到雪瑶旁边的桌子，目光扫过雪瑶的玉佩时，突然顿住了，“姑娘这玉佩……”
雪瑶下意识捂住胸口，玉佩正贴着净灵砂珠子发烫。“前辈认识？”
周老道摸了摸胡须，眼神变得深邃：“三十年前，我在碎冰崖见过块一模一样的，戴在位姓墨的女修士身上。她那时总说，这玉佩能映出真心人……”
雪瑶的心猛地一跳，刚要追问，后厨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碗摔碎了。老板娘素心端着莲子羹出来，脸色有点白，围裙上沾了点褐色的汁液。“手滑了，”她勉强笑了笑，把羹碗放在周老道面前，“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周老道却没动勺子，盯着她的围裙：“这是‘血藤汁’吧？你又去后山了？忘了大夫说你不能碰这东西。”
素心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下，转身时，雪瑶瞥见她脖颈处露出道淡红色的疤痕，形状竟和骨髅教圣女的面具边缘重合。
柳媚突然凑过来，压低声音：“这老板娘有点怪，我刚才去后院洗手，看见柴房里堆着好多黑布，和骨髅教的袍子一个料子。”
苏逸的火灵在指尖转了圈，轻声道：“别声张，先看看。”
夜里的寒山起了雾，茶馆的灯笼在雾里晕成团暖黄。雪瑶躺在床上，听着隔壁柳媚和吴不凡的鼾声，手心的玉佩却越来越烫。她悄悄起身，想去找素心问清楚，刚走到院子，就看见柴房的灯亮着。
素心正蹲在柴堆前，手里拿着块银面具——正是溶洞里掉落的那只。她用布细细擦拭着面具内侧的“墨”字，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雪瑶刚要出声，就见她从怀里掏出半块玉符，与面具放在一起，玉符的纹路竟和雪瑶的玉佩完全吻合。
“师姐……我对不起你……”素心的声音哽咽着，“当年若不是我贪生怕死，你也不会被教主逼着入了骨髅教……”
雪瑶浑身一震，后退时撞到了院角的竹竿，素心猛地回头，琥珀色的左眼里满是惊慌：“你都听见了？”
“你是……墨前辈的师妹？”雪瑶的声音有点发颤。
素心抹了把泪，苦笑道：“算吧。当年我们三个师从同一人，师姐墨清寒，我素心，还有……如今的骨髅教教主，谢临。”她指尖划过面具，“谢临当年对师姐爱而不得，叛出师门后就创立了骨髅教，用蛊术控制了不少修士。师姐为了护着我，假意归顺，其实一直在找机会毁了他的‘蚀心蛊’母巢。”
雪瑶想起溶洞里的影像，突然明白：“墨前辈留下的净灵砂，是为了克制蚀心蛊？”
“是，也不是。”素心摇头，“净灵砂能净化蛊毒，但若想毁了母巢，得用‘冰火灵核’——就是你玉佩里的东西。师姐当年把灵核一分为二，一半嵌在玉佩里，一半藏在谢临的本命法器里，就是怕他用灵核修炼邪术。”
这时，院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素心迅速将面具和玉符藏进柴堆，压低声音：“他来了。你记住，谢临的法器是枚黑玉戒指，就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灵核的另一半就在那里面。”
雾里走进个穿黑袍的男人，面容俊雅，左手无名指上果然戴着枚黑玉戒指，正是白天在溶洞里逃走的圣女——不，此刻他卸下了伪装，喉结滚动，分明是个男人。
“素心，周老道说看见墨清寒的传人了。”谢临的声音温和，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冰，“把她交出来，我饶你这茶馆不毁。”
素心挡在雪瑶身前，黑檀木珠子突然爆发出金光：“谢临，你斗不过天道的。”
谢临轻笑一声，指尖弹出道黑气，素心的珠子金光瞬间黯淡，她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来。雪瑶的冰灵立刻铺开，将素心护在身后，苏逸和吴不凡也闻声赶来，火灵与银线同时亮起。
“人多欺负人少？”谢临挑眉，黑玉戒指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半块发着红光的灵核，“那就让你们见识下，什么叫真正的冰火灵核。”
红光与雪瑶玉佩里的蓝光相吸，两股力量碰撞，竟在院子里掀起道龙卷风。雪瑶只觉得胸口像被巨石压住，苏逸的火灵裹着她往后退，却被龙卷风卷得无法站稳。
“用净灵砂！”素心喊道，将黑檀木珠子扔向雪瑶，“珠子能引灵核共鸣！”
雪瑶接住珠子，净灵砂珠子立刻从玉佩里钻出，与黑檀木相触的瞬间，冰火两色灵核突然同时亮起，在龙卷风中凝成颗完整的光球。谢临惨叫一声，黑玉戒指寸寸碎裂，他的身体在光里渐渐透明，只留下句怨毒的诅咒：“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光球炸开，化作漫天光点，落在每个人身上。素心脖颈的疤痕渐渐淡去，左眼的琥珀色漫到右眼，终于成了双清澈的眸子。周老道拎着药箱跑来，给素心敷上药，嗔怪道：“说了别硬拼，偏不听。”
素心笑着摇头，从柴堆里取出面具和玉符，递给雪瑶：“这是师姐的东西，该还给你了。”面具内侧的“墨”字在光下泛着暖光，竟与苏逸火灵的颜色渐渐重合。
雪瑶接过面具，突然发现苏逸的左手手腕上，有块淡红色的胎记，形状竟和面具上的“墨”字一模一样。
“你……”雪瑶抬头，撞进他含笑的眼底。
苏逸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其实……周老道是我师父，他说我娘当年捡到我时，襁褓里就裹着半块玉符。”他从怀里掏出半块玉符，与素心给的那半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墨”字。
晨光漫进院子时，茶馆的风铃又响了，这次响得格外轻快。素心端出新蒸的桂花糕，周老道在一旁算着药材账，柳媚和吴不凡正争论谁的灵力更厉害，青竹拿着灵牌，在晨光里笑得像个孩子。
雪瑶咬了口桂花糕，甜味漫到舌尖时，突然明白素心说的“天道”是什么——不是虚无的规矩，是藏在烟火里的暖意，是有人愿意为你挡在黑雾前的勇气，是散落在岁月里，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
苏逸坐到她身边，递来杯热茶：“在想什么？”
雪瑶看着他手腕的胎记，突然笑了：“在想，原来有些缘分，早就写好了开头。”
远处的寒山在雾里舒展腰肢，古槐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这句未完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