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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飒的雕塑进入了最后的深入刻画阶段。泥塑的细节愈发丰富,神态呼之欲出。石研的“痕迹拼贴”系列也积累了相当的数量。她不再满足于单纯的拍摄和速写,开始在暗房里进行更大胆的尝试。

今天,她带来了一些特殊的东西——几小块从秦飒工坊余料堆里“收集”的、已经彻底干涸硬化、边缘锐利的碎泥块,以及一些沾染了不同颜色矿物颜料的石膏粉末。她将这些“物质”直接带入暗房。

在猩红色的安全灯下,她取出一张未曝光的相纸,没有使用底片,而是将一块碎泥块直接放在相纸上,然后用一块干净的光学玻璃压住。她打开放大机的光源,进行短暂曝光。光线无法穿透泥块,于是在相纸上留下了其清晰的、负形的白色轮廓。

这还不够。

她移开泥块和玻璃,小心地撒上那些彩色的石膏粉末。粉末附着在相纸尚未定影的感光乳剂上。她再次进行局部曝光,让粉末的形态和色彩以某种抽象的方式被记录。

最后,她将相纸放入显影液。图像在药水中缓缓浮现:不再是客观的记录,而是一个由物质本身直接参与形成的、带着强烈物质感和偶然性的混合影像。泥块的轮廓坚硬而肯定,石膏粉末则如烟雾般晕染开,色彩微妙而随机。

她重复着这个过程,尝试不同的“余料”组合和曝光方式,创作出一系列独一无二的、介于摄影、拓印和物质绘画之间的作品。

几天后,石研将这些新作品——装裱在简易黑框里的混合影像——带到了雕塑工坊。她没有说话,只是将它们靠在墙边,然后像往常一样,在自己的角落坐下。

秦飒结束了一个阶段的雕刻,用布擦了擦手,走过来。她在那排作品前站定,目光沉静地扫过每一幅。

这些影像剥离了具体的场景,甚至剥离了“摄影”作为再现媒介的特性,直接将那些被遗弃的、微不足道的物质痕迹,转译成了具有独立审美价值的视觉语言。它们讲述的不是雕塑本身,而是雕塑诞生过程中,那些被剥离、被忽略的“瞬间”与“物质”。

秦飒看得很慢,很仔细。她的视线在其中一幅作品上停留得尤其久——那上面是一个带着清晰指痕的泥块轮廓,与一片如同星云般散开的靛蓝色石膏粉末交织在一起。

良久,她转过身,看向坐在角落的石研,说了两个字:

“可以。”

没有评价构图,没有讨论技术,甚至没有提及内容。这只是对她这种将“观察”彻底推向“物质转译”行为的最终认可。

石研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低下头,掩饰住眼底翻涌的情绪,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秦飒不再多言,回去继续工作。但石研注意到,今天秦飒清理工具时,没有像往常那样,将刮下来的碎泥直接扫入垃圾桶,而是任由它们暂时堆积在工作台边缘的特定区域,仿佛默许了它们作为“潜在创作素材”的新身份。

石研拿起相机,这一次,她没有拍摄那些碎泥,而是将镜头对准了秦飒那只暂时停止动作、悬在碎泥上空、沾满黏土的手。这只手,既是创造主体雕塑的工具,也是生成那些“余料”与“痕迹”的源头。

“咔嚓。”

快门声轻不可闻。

工坊里,两种不同形态的创作,在两个看似平行的轨道上,因为一种基于深度理解与尊重的独特交流方式,产生了奇妙的、持续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