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百草,刀铭知意
从青云宗议事殿领受客卿长老之职与黑风山任务归来,已是下午。云水会总部因他的回归和新任务的下达而一片忙碌,各种战备指令有条不紊地传达下去。然而,周长明的心却并未完全沉浸在这些具体事务中。他站在修缮一新的议事厅窗口,望着远处青云宗方向连绵的仙山轮廓,目光深邃。
客卿长老。这个身份带来的不仅是地位和资源,更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他出身附庸家族,凭借功劳和实力获此殊荣,但在青云宗这潭深水中,他依旧根基尚浅。宗主云鹤真人的赏识或许是出于公心,雷啸长老的认可或许是基于实力,但真正在他微末之时便给予支持、屡次提携的,唯有百草峰的墨居仁,墨师叔。
如今他地位提升,看似与墨居仁更近了一步,但宗门内部派系错综复杂,他周长明骤然得此高位,难保不会有人觉得他翅膀硬了,可能另攀高枝,或者滋生不该有的心思。尤其是,墨居仁所在的保守派与雷啸的激进派之间,始终存在着无形的竞争。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周长明低声自语。墨师叔在他尚未完全展露头角时便多有照拂,无论是鬼哭岭之事对他的信任,还是对周雨柔的悉心教导,亦或是平时炼丹、资源上的倾斜,这些情谊,他不能忘,也不敢忘。
实力是根本,但在这修仙宗门的人情世故中,站队与表态,同样是不可或缺的生存智慧。他这把刚刚被宗门正式认可的“刀”,必须让最初的“持刀人”明白,刀锋所向,依旧会遵循其意志。
心意既定,他不再犹豫。召来韩立,吩咐道:“去库房,将前次所得的、品质最好的那三株‘三百年份的洗髓灵菇’取来,再备上十斤上好的‘星纹钢’胚料。我要去一趟百草峰,拜见墨师叔。”
韩立心领神会,立刻下去准备。洗髓灵菇是炼制多种高阶丹药的辅药,对金丹修士亦有裨益,尤其适合百草峰;星纹钢则是云水会炼器坊的招牌,蕴含微弱星辰之力,是炼制木、土属性法器的上好材料,送给精擅木系功法的墨居仁,正显诚意与用心。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周长明并未驾驭显眼的穿云舟,而是换了一身较为朴素的青色长袍,带着准备好的礼物,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镇妖城,徒步向着青云宗百草峰方向行去。他并未直接飞临,以示尊重。
百草峰位于青云宗深处,与其他主峰的凌厉剑意或厚重土德不同,此地终年云雾缭绕,灵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草木清香,令人心旷神怡。沿着蜿蜒的青石小径上行,两旁是规划整齐的灵田药圃,各种奇花异草在月光下吞吐着氤氲灵气,更有不少驯服的灵蝶、灵蜂穿梭其间。
来到墨居仁洞府所在的清幽小院外,只见竹篱茅舍,看似简朴,实则暗合自然之道,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院门虚掩,仿佛早已料到他的到来。
周长明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这才轻轻叩响门扉。
“是周师侄吧?进来便是。”墨居仁温和的声音自院内传来,一如既往的平静。
周长明推门而入,只见墨居仁正坐在一株虬结的古松下的石凳上,面前石桌上摆放着一套紫砂茶具,茶香袅袅。他并未穿着长老服饰,只是一袭简单的墨绿色常服,气质儒雅,仿佛一位隐居山林的学者。
“弟子周长明,拜见墨师叔。”周长明上前,恭敬地行了一个弟子礼,然后将带来的礼盒轻轻放在石桌一角,“些许俗物,不成敬意,聊表弟子寸心,望师叔笑纳。”
墨居仁目光扫过礼盒,并未立刻查看,而是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笑道:“坐吧。如今你已是客卿长老,不必如此多礼。听闻你今日在议事殿应对得体,宗主与雷师兄都对你赞誉有加。”
周长明依言坐下,姿态依旧谦逊:“师叔谬赞了。弟子能有今日,全赖宗门栽培,尤其是师叔您多次提点、回护之恩。若非师叔在鬼哭岭之事上信任有加,力排众议,弟子与云水会恐难有后来之功。此恩此德,长明铭记于心,不敢或忘。”他话语诚恳,眼神清澈,没有丝毫作伪。
墨居仁提起紫砂壶,为周长明斟了一杯灵茶,茶汤碧绿,香气清幽。“哦?如今你已是客卿,地位超然,可自行其是,何必再记挂这些旧情?”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像是在随意闲聊,又像是在试探。
周长明双手接过茶杯,并未饮用,而是正色道:“师叔此言,折煞弟子了。客卿之位,于弟子而言,是宗门信任,亦是责任枷锁。弟子深知,若无师叔当初引路,弟子或许至今仍在镇妖城底层挣扎。饮水思源,人不能忘本。弟子这把刀,虽蒙宗门不弃,赐予名位,但锻造之恩,持握之情,始终在师叔之手。”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目光坦然迎向墨居仁:“长明出身微末,幸得师叔青眼,方有立足之地。日后,无论身份如何变化,弟子依旧是师叔座下听用之人。师叔之志,便是长明刀锋所向;师叔之令,长明万死不辞!”
这番话,已是极其直白的表态。他将自己摆在了一个“旧部”和“工具”的位置上,明确表示即使成了客卿,也依然视墨居仁为唯一的效忠对象,甘愿为其手中之刀。
墨居仁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深邃的目光落在周长明脸上,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直窥其内心。石桌周围一时间只剩下松涛轻吟与茶水微沸的声音。
片刻后,墨居仁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中带着一丝欣慰与释然。他放下茶杯,道:“你呀……心思还是这般通透重情。我当初看好你,便是觉得你非那等趋炎附势、得志便猖狂之辈。你能有今日成就,靠的是你自己的能力与拼搏,我不过是在适当的时候,推了你一把而已。”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郑重了几分:“不过,你既如此说,这份心意,我领了。宗门之内,看似平和,实则暗流涌动。你既已踏入这个圈子,日后行事,更需谨慎。客卿之位,是护身符,也是众矢之的。你与云水会树大招风,难免会引来更多目光,甚至是明枪暗箭。”
“弟子明白。”周长明沉声道,“黑风山之行,便是第一道关卡。弟子定当谨慎行事,不负师叔期望。”
“黑风山……”墨居仁沉吟道,“那处遗迹,据我推测,可能与上古某个擅长御兽或毒蛊的宗门有关,其内禁制诡异,你需格外小心。赵磐稳重,柳如眉机敏,都是可信之人,可与你互为臂助。若有难以决断之事,或遇生死危机,可捏碎这枚玉符。”
说着,墨居仁取出一枚翠绿色的玉符,递给周长明。玉符触手温润,内部仿佛有液体流动,蕴含着强大的生命气息与一道精纯的神念印记。“此符可挡金丹初期修士全力一击,同时我会心生感应,尽力赶来。”
这份馈赠,远比任何言语都更能表明态度。墨居仁不仅接受了他的效忠,更给予了实质性的庇护承诺。
周长明心中感动,双手接过玉符,郑重收起:“多谢师叔!”
“去吧。”墨居仁挥了挥手,重新端起茶杯,恢复了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好准备黑风山之事。记住,活着回来,比带回任何宝物都重要。周家需要你,云水会需要你,我百草峰一系……也需要你这把锋利的刀。”
“是!弟子告退!”周长明起身,再次深深一揖,这才转身离去。
走出小院,夜风拂面,带着百草峰特有的草木清新。周长明感觉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步伐也轻快了许多。此次夜访,目的已然达到。他明确了自己的立场,巩固了与墨居仁的纽带,获得了更强的支持。这把名为“周长明”的刀,刀柄已然被牢牢握在了最初赏识他的人手中。
接下来,便是磨利刀锋,准备迎接黑风山的腥风血雨了。他抬头望向西南方向,目光锐利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