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赠至亲,以凡人之躯撼仙路
“兴族三策”推行五年后的一个深夜,星陨殿的灯火大多已熄灭,只余下府主书房那一盏孤灯,在沉沉的夜色中散发着温润而坚定的光芒。
周长明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刚刚汇报完五年人口与优生政策总结的二弟周长林。书房内,龙涎香袅袅,兄弟二人对坐,气氛不似往常议事般严肃,却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沉。
周长林看着首座上的兄长,如今的星陨仙伯威仪日盛,即使刻意收敛,那金丹巅峰的气息也如星空般浩瀚,令人心生敬畏。但他眼中那份对家人的温和,却从未改变。
“二弟,这五年,辛苦你了。”周长明亲手为周长林斟上一杯热茶,声音平和,“三十万凡人,被你打理得井井有条,新政推行顺畅,成效卓着。我周家能有今日之基业,你居功至伟。”
周长林连忙欠身:“大哥言重了,此乃弟分内之事。能为家族略尽绵力,是弟之荣幸。”他心中有些疑惑,大哥深夜单独留他,绝不会只是为了褒奖。
周长明微微颔首,目光落在跳跃的灯焰上,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斟酌词句。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周长林脸上,问出了一个让周长林浑身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问题:
“二弟,若有一条路,或许艰难万分,甚至九死一生,但能让你……摆脱凡躯,踏上修行之路,你,可愿一试?”
“什……什么?”周长林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颤,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出,落在他的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为之停滞了一瞬。
修行之路?
对他而言,这是自他懂事起,便已彻底关闭、连想都不敢去想的大门!是深埋心底,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才会泛起的一丝无法言说的遗憾。他早已接受了命运,将全部心血倾注在凡俗事务上,以另一种方式支撑着家族,支撑着兄长的仙业。
如今,大哥竟告诉他,这条路……或许还能走?
“大哥……你……此言何意?”周长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灵根天成,弟乃无灵根之躯,此乃天命,如何能改?莫非……是那化龙洗髓池?”他第一时间想到了家族这个最大的秘密。
周长明缓缓摇头:“化龙洗髓池,乃逆天改命,针对的是身具灵根而资质平庸者。其霸道龙气,若无灵根为引,凡人入内,顷刻间便会爆体而亡,绝无幸理。”
他顿了顿,看着弟弟眼中刚刚燃起又迅速黯淡下去的光芒,语气变得无比郑重:“我所说的,并非改造灵根,而是……另辟蹊径。”
说着,周长明伸出手指,指尖一点璀璨如星辰、又隐含一丝龙威的金芒亮起。他没有动用玉简,而是直接以自身神识与法力,将一段复杂无比的信息流,缓缓渡向周长林的眉心。
“放松心神,莫要抵抗。”周长明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
周长林依言闭上双眼,放空思绪。下一刻,一股庞大却不失温和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那并非文字,而是一幅幅动态的观想图、一道道气血运行的轨迹、一段段玄奥的口诀总纲,以及……一种不屈不挠、以人力撼天地的磅礴意志!
信息流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才结束。周长林缓缓睁开眼,脸上已满是震撼与难以置信的神色。他消化着脑海中的信息,声音干涩:
“这……这是……炼体之法?不,不对……这绝非寻常炼体术!它观想星辰,引动……引动的是肉身本源气血?甚至……还要熔炼一丝龙气入体,淬炼筋骨骨髓?!这……这怎么可能?没有灵根,如何感知引导这些力量?”
这篇法门,完全颠覆了他对修行、对力量的认知!
周长明收回手指,脸色略显一丝苍白,显然刚才的神识传功对他消耗不小。他沉声道:“此功法,名为《星辰入窍,龙血炼体真诀》。乃是我参悟《小周天星辰诀》、《万龙衍道图》,结合对龙陨之地龙气与人族肉身的理解,历时数年,草创而出。”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开创者的沉重与坦诚:
“它不走练气凝丹的元神大道,而是极致开发肉身这座自身宇宙。它假设,万物生灵体内,皆蕴藏微弱的先天星辰之力与生命本源(可视为极稀薄的龙血残留),只是无灵根者无法感应外界灵气,故而沉寂。”
“此诀,便是以特殊观想法,唤醒体内沉寂的‘星辰窍穴’,以自身气血为燃料,引动窍穴共鸣,汲取虚空(并非灵气,而是更本源的星辰辐射之力及……弥漫在龙陨之地的特殊龙气环境)中游离的、无需灵根也能被强横气血强行捕捉吸附的微弱能量,反哺自身,淬炼体魄,壮大气血,乃至……最终由外而内,气血抱丹,自成循环,力可撼仙!”
周长林听得心潮澎湃,但更多的却是冰冷刺骨的恐惧。因为他从这功法的描述中,听到了太多不确定和凶险。
“草创……大哥,此诀,可有人练成?”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没有。”周长明回答得斩钉截铁,目光坦然地看着弟弟,“你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被给予选择机会的人。”
他详细阐述了其中的凶险:
“第一,入门之难。感应自身‘星辰窍穴’,万中无一。需大毅力、大智慧,甚至还需要一点冥冥中的运气。”
“第二,资源之巨。此功法修行,不消耗灵石,但需要海量的气血补充!意味着需要持续服用高能量的血食、大补药材,甚至……妖兽精血、低阶龙血丹药!其消耗,堪比培养一名顶尖体修!且对龙气环境有依赖,最好在龙陨之地修行。”
“第三,痛苦之极。引龙气(哪怕是经过我初步弱化处理的)淬体,如同刮骨洗髓,其痛苦远超寻常炼体术十倍、百倍!非意志如钢者,根本无法承受,中途心神崩溃、或肉身崩溃者,十有八九。”
“第四,前路未知。此诀我只推演到相当于筑基期的‘气血如汞,髓如霜金’之境。再往后,如何‘气血抱丹’,能否真正拥有媲美金丹的战力与寿元,皆是未知。或许前方根本就是绝路。”
“第五,生死之危。修行过程中,稍有差池,便是气血逆冲、经脉尽断、乃至……爆体而亡的下场!可以说,十死无生,并非虚言。”
每说一条,周长林的脸色便白上一分。这哪里是修行之路,这分明是一条走在万丈悬崖边的钢丝,脚下是万丈深渊,前方迷雾重重。
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周长明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他理解弟弟需要时间。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选择,而是在权衡已知的、安稳的凡俗巅峰,与未知的、充满极致痛苦与风险的、可能窥见另一番天地的道路。
时间一点点过去,周长林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的内心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他想起了小时候,看着大哥测出灵根,被仙人带走时,自己那混合着羡慕与失落的心情。
他想起了这几十年来,兢兢业业管理家族,虽位高权重,但在面对那些飞天遁地的修士时,内心深处那一丝无法消除的距离感。
他想起了妻子韩芷兰,想起了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那是他奋斗一生的慰藉。
他也想起了大哥刚才的话——“你居功至伟”。
更想起了大哥描绘的那幅蓝图——周家千秋万代,血脉永昌。
如果……如果他也能拥有力量,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力量,是否就能更好地守护这个家?是否就能……真正地与大哥、与那些出色的侄子侄女们,站在更近的地方?
终于,他抬起了头,眼中的迷茫与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权衡后的坚定。他看向周长明,声音沙哑却清晰:
“大哥,这法门,需要龙陨之地的环境,还需要海量资源,尤其是补充气血之物,对吗?”
“是。”周长明点头。
“修行过程,痛苦无比,且随时可能身死道消?”
“是。”
“前路未卜,可能终生止步,甚至可能根本走不通?”
“是。”
周长林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无比,却又带着决绝的笑容:
“大哥,我……愿意一试。”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今年已过花甲,凡人寿元,至多不过百载。若能以此残躯,为大哥验证这条前无古人的道途,无论成败,于我而言,已是值得。若侥幸成功,或许……或许我周家日后无数无灵根的优秀子弟,也能多一条路走,多一分守护家族的力量。”
“更何况,”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带着一丝周长明熟悉的、属于管理者周霖的果决,“管理三十万凡人,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凶险,未必就比这修行之路小了。我周长林这一生,何时惧过挑战?”
他看着周长明,一字一句道:“这条命,是爹娘给的,是周家养的。若能用于为家族开辟新路,死又何妨?请大哥,传我全法!”
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谨小慎微、精于算计的家族大管家,而是变回了数十年前,那个敢于陪着大哥一起在云梦大泽边缘挣扎求存、敢打敢拼的少年!
周长明凝视着弟弟,看着他眼中那簇燃烧的、名为“希望”与“决绝”的火焰,久久无言。他心中百感交集,有欣慰,有担忧,更有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他站起身,走到周长林面前,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好!”周长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既然如此,从明日起,你逐步将手中俗务,交接给睿儿和芷兰。我会在龙陨之地核心边缘,为你开辟一处洞府,布下聚灵……不,是聚气血与龙气的阵法。”
“这条路,你我兄弟,一起走下去!”
星夜之下,一场关乎个体命运与家族未来的豪赌,就此落子。周长明以无上智慧与魄力为笔,周长林以毕生功勋与残躯为墨,共同在这修仙界的史册上,尝试书写下属于凡人的、不屈的篇章。道赠至亲,前路漫漫,唯信念与勇气,与之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