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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内,瑞兽香炉吐出的青烟氤氲而上。四下宫人皆屏息垂首,殿中静得落针可闻,唯有御案上纸页翻动时的细微声响。

御案两侧堆着小山似的奏折,魏晔端坐于后,凝神细读着手中那份奏报,沉吟片刻后提笔落下批红,待墨迹稍干,他便将奏折合拢,置于右侧那叠已批阅的奏折上。

安福踮着脚,端着托盘上前:“皇上,您看了半晌的折子,用些点心歇歇吧!”

魏晔从奏折间抬起头,目光在那碟点心上停留一瞬:“牛乳山药糕,是昭充媛让人送来的?”

崔琇怀胎满五个月后,先前那点挑食的娇气劲儿竟没了,胃口更是好了许多,整日变着法子折腾御膳房,尽是些闻所未闻的新奇花样,也不知她是从哪里看来的。

她素来不喜甜腻,这些点心做得都很清爽,魏晔尝过两回,竟也合了口。崔琇察觉后便上了心,自此但凡是她叫御膳房做了什么点心,必会吩咐宫人往太极宫送一份。

安福脸上的笑意深了些:“皇上圣明,真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这确实是青玉姑娘方才送来的,昭主子还特意嘱咐,说这点心性温养人,请您用些暂且歇一歇,千万保重龙体。”

魏晔眼底掠过一丝柔和,拈起一块点心送入口中,待细细咽下,他才缓声问道:“昭充媛近来身子可好?”

安福早预备着他会问,忙将身子又躬低几分:“回皇上,奴才方才特意问过青玉姑娘。昭主子这几日……唉,说是胸口窒闷得比先前更厉害了些,夜间总睡不踏实,辗转反侧的,人也跟着清减了几分。皇后娘娘仁厚,已下旨免了昭主子的晨省,吩咐昭主子只管静心养着。”

魏晔眉头倏地蹙紧:“太医那里就没什么说法?这等不适,难道竟由着她硬熬不成?”

安福的声音透着几分无奈:“太医说是龙胎压迫了母体心肺,并无其他妨碍。只是这症候确实难熬,太医也没有缓解的法子,恐怕……恐怕要等到腹中皇嗣落地,昭充媛方能彻底纾解。”

安福说到这儿,心里也不免有些唏嘘。同样是怀了龙种,那郭御女自打诊出喜脉便娇贵起来,今日头晕明日恶心,三番五次遣人来太极宫请皇上,终究是惹得皇上动了怒才收敛些。便是素来安分的王婕妤,也借着由头来请过两回。唯独这昭充媛,回回只遣人送了点心便走,对自己受的苦楚竟是只字不提。

昭充媛那般恪守宫规的性子,若非实在煎熬难忍,断不会向皇后开口告假。都艰难至此了,却仍不肯来皇上跟前诉一句苦。可偏偏越是这般不声不响,皇上反而愈发搁在心里,日日惦记着仙客轩的动静。

魏晔面色一沉,声音里透出冷意:“底下人当差越发惫懒了!这样的事也敢拖延不报?”他伸出手,安福即刻奉上温热的湿帕。魏晔草草擦了指间糕屑,将帕子掷回托盘,“去仙客轩。”

崔琇坐在妆台前,青玉拈着细棉扑子,沾了珍珠粉轻轻拍在她脸上,掩去几分憔悴,却又留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苍白。

西子捧心犹能惹人怜爱,凭的是倾国之姿,而非病骨支离。否则李夫人临终前,何以坚决不肯见汉武帝?无非是怕以憔悴病容见君,往日美好尽毁罢了。

梨云提着裙摆小跑着进来,气息微促,低声道:“主子,圣驾已过了御花园,正往咱们这儿来呢!”

崔琇示意青玉将自己扶到床上,倚靠在迎枕间,青玉替她理了理散落的发丝,又将床头的经书递给了她。

那碟子牛乳山药糕是她特意吩咐青玉去送的,她算准了魏晔见到后会问起自己,听闻自己不适却隐忍不言定然会来探望,这一切,本就是为了引他来这一趟。

魏晔一踏入仙客轩便觉出异样,里头静悄悄的,安福刚要扬声通传,就被他抬手给止住了。

他一路行来竟未见半个人影,眉头越皱越紧,仙客轩的规矩如今都这般松散了不成?直至殿门前,才见两个宫女守在门口,见到他慌慌张张跪倒。

魏晔目光扫过紧闭的殿门:“你们主子呢?”

杏雨连忙叩首:“回皇上的话,主子昨夜胸闷得厉害,辗转反侧直至天明才勉强合眼,此刻刚歇下不久……”

魏晔放轻脚步走进内殿,只见青纱帐幔低垂,崔琇半倚着锦缎迎枕,歪在床榻间睡着了。长睫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眉心微微蹙起,似在梦中仍不得安宁,一缕青丝从枕边滑落,手中还松松拢着一卷《药师经》。

青玉心头一紧,正欲上前唤醒崔琇。

魏晔摆了摆手,目光仍凝在崔琇憔悴的睡颜上,声音压得极低:“她夜夜都难以安枕?”

青玉语气里满是心疼:“回皇上,主子因着腹中皇嗣压迫心肺,已有五六日未能睡一个整觉了。每每只能趁着实在熬不住时浅眠片刻,至多两刻钟便会憋闷而醒……算着时辰,这会子也快醒了。”

她的话音才落下,魏晔便瞧见床上的人儿,眉心越蹙越紧,胸口的起伏也慢慢加剧,原本垂落在里侧的手下意识地攥住了胸口的衣裳。

“这是怎么了?”魏晔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连声低唤,“蓁蓁,醒醒,朕在这里。”

帐中人就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喘,长睫颤动着睁开眼,只是神思似乎还未适应过来,眸光涣散了片刻才逐渐聚焦。

待看清床畔的身影,她苍白的脸上勉强撑起一丝笑意:“皇上?!您怎么来了?青玉这丫头愈发不懂规矩,竟也不叫醒我。”

她话音未落便要撑起身子,却被魏晔轻轻按回枕间:“不必起身。此刻觉得如何?可还憋闷得厉害?”

崔琇撑着身子往上靠了靠:“妾方才……可是惊着皇上了?您别担心,妾只是有些喘不上气,缓过这阵子就好了。”

魏晔却不放心,吩咐人去将陆太医请了过来。

陆太医仔细请了脉,躬身道:“皇上放心,昭充媛脉象平稳并无异常,只因皇嗣的胎位偏上,顶迫心肺,才致使娘娘时常气短胸闷。”

魏晔瞧着崔琇苍白倦怠的面容,眼前又浮现她方才痛苦喘息的模样,声音不由沉了几分:“既知症结,太医院难道就束手无策?朕要的是缓解之法。”

陆太医将身子躬得更低,声音里无奈:“臣惭愧,胎位乃天成,非药石所能移,如今唯有待皇嗣自然回转……除此之外,只能以软枕垫高肩背,可略缓解一二。”

魏晔目光沉沉落在陆太医弓起的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扳指。

陆太医将身子压得更低,额间渗出细汗,却不敢抬手去擦。

崔琇抚着肚子温声道:“还请皇上息怒,并非是陆太医不尽心,只是这小家伙淘气,偏要赖在这个位置。他这般有活力,妾心里其实是欢喜的,只是暂时辛苦些,妾能受得住。有您这般记挂,便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让陆太医先退下吧,您陪着妾说会儿话可好?”

魏晔终是缓了神色,对着陆太医摆了摆手。陆太医躬身垂首,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内殿。

见殿中没了外人,崔琇偏过头,指尖虚虚掩住半张脸:“皇上过来也不提前遣人来说一声,倒叫妾措手不及。妾这般蓬头垢面的模样,恐是污了皇上的眼睛。”

魏晔低笑一声,拂开她遮掩的手:“傻话,你这般辛苦全是为着替朕孕育皇嗣,朕哪里会嫌弃?更何况蓁蓁天生丽质,纵是带着些许倦容依旧胜旁人三分,好比明月笼轻纱,反倒更惹人怜惜。”

崔琇听了这话,眼底漾开潋滟光彩:“有了皇上这句话,妾便是再辛苦,心中也是高兴的。您是不知道,这孩子专会折腾人,白日里装乖,夜里便撒欢似的翻筋斗。还总霸着高处不肯让,闹得妾夜夜不得安枕,待他来日落地,皇上定要替妾好好训诫他才行。”

魏晔被她这话弄得哭笑不得,屈指轻刮她鼻尖:“朕的昭充媛好大的架势,如今便想着要朕替你当打手了?既是个淘气的,待他生下来,你自己收拾不就成了,怎的却要使唤起朕来?”

崔琇狡黠一笑:“妾是要做慈母的,只管宠他疼他,这唱白脸管教人的事,就只好有劳皇上您这位严父了。”

魏晔叫她逗得朗声大笑,心中的忧忡顿时散了几分:“也罢,这恶人便由朕来做。”

崔琇欲要说什么,唇角的笑意倏地一滞,随即秀眉紧蹙,抬手捂住心口,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青玉见状也顾不得礼数,只来得及道一声“皇上恕罪”,便快步冲至窗前将其尽数推开,接着她折返到崔琇身边,小心翼翼地搀起她,在殿内缓缓踱步,手掌轻缓地替她顺着背。

窗外微凉的风涌进来,崔琇倚在青玉肩头深深吸气,蹙紧的眉头渐渐松开。

魏晔瞧着这一幕,似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凝重了起来,眼底掠过一丝晦暗。

待崔琇重新倚回迎枕,魏晔摩挲着玉扳指,目光扫过洞开的窗户:“这般大开窗牖,究竟是何缘故?”

崔琇缓过气来,声音还带着喘:“妾方才失仪了,还请皇上恕罪。也不知为何,这半月愈发难熬了,妾胸口憋闷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每发作起来,就觉得有一块石头压在了心口上,几乎叫妾喘不过气来,唯有开了窗户,叫外头的风吹进来,妾才能好受许多。若不怕着了风寒,妾恨不能将这些窗子都拆了。”

魏晔闻言神色微凝,目光仍定定望着那洞开的窗扉,崔琇连唤了两声,他才恍然回神:“嗯?你方才说什么?”

崔琇见他心神不宁,将温热的茶盏轻推过去:“皇上为国事操劳,更该保重身体才是,眼下乍暖还寒的天气,最是容易染上风寒。妾听闻皇后娘娘这几日凤体违和,可碍于身子不便,一直未能前去探望,心中始终惦念,不知皇上可曾去看过了?”

魏晔闻言一怔:“皇后……几时病的?”

崔琇胎动不安,皇后抱恙,他却全然没听说过,如今底下的人越发能耐,连这样要紧的消息都敢按下不报。

崔琇声音放得又柔又缓:“娘娘素来体恤,想来是不愿叫皇上忧心,这才没告诉您吧!前阵子倒春寒,娘娘的旧疾便有些反复,原已见好,不知怎的又反复了起来。皇上既已知晓,不若晚些时候去凤仪宫看看?”

魏晔哪有不允的,当即便点了头。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见崔琇脸上的倦色越来越浓,魏晔便止了话头,示意青玉上前伺候,又亲手替她盖上锦被。

直到崔琇沉沉睡去,魏晔这才起身,他立在床畔凝视片刻,低声嘱咐青玉:“照顾好你们主子,若有什么事即刻来报。”

青玉躬身将魏晔送至殿门外。

魏晔脚步停了下来,目光扫过空无一人的庭院:“怎么回事?仙客轩当差的人呢?”

方才他就想问了,偌大一个宫苑,从廊庑到殿门,莫说值守太监,连个洒扫粗使的影子都未见。

青玉连忙屈膝回话:“回皇上,因主子这些时日眠浅,便吩咐众人做完差事后皆退至后罩房候着,以免走动声息扰了主子安歇。”

“除了你,还有两个贴身伺候的呢?”

“这……”

魏晔眼风如刃般扫过去:“嗯?”

青玉忙不迭跪倒:“孙姑姑带着红钏去慈元殿替主子烧祈福经文了。其实……其实因着这几日不得安寝,主子的腹部间或有隐隐的坠胀感,可偏偏太医寻不出问题,主子日夜悬心,只得抄经焚祝祈求皇嗣平安。之所以不曾声张,是担心这等没依据的事,闹出闲话来……”

魏晔眸色一暗,上回宫道遇险的事最后以意外收尾,到底让崔琇平白受了些“自编自演”、“装病争宠”的闲话。

他缓了声气:“起来吧,朕知道她谨慎。”

只是青玉方才话中透出的消息,让他心中的疑惑越发重了。

出了仙客轩,魏晔并未迟疑,径直朝凤仪宫去了。除却对皇后病情的挂怀,更压着一件必须亲自询问的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