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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美人昨夜刚承恩泽,晋封的旨意上午时分便送到了漱玉轩,如今已然是范婕妤了。

传旨的人刚走,各宫的赏赐便接踵而至,宋才人便是掐着这个时辰登了门。

她未语先笑,规规矩矩地上前见礼:“妾给范婕妤请安。听闻婕妤大喜,妾特意备了份薄礼,还望婕妤莫要嫌弃才好。”

范婕妤忙笑着将她迎入内间:“宋才人太客气了,你能来,我心里不知多欢喜,日后正该多走动才是。”

见宋才人示意,慧心捧着锦盒上前。

范婕妤唇边的笑意微微一滞,眼中满是惊诧:“这莫非是芙蓉娇?”

芙蓉娇,取千瓣醉芙蓉炮制而成,极是难得。

此花殊异,盛放时一日三变,晨白午粉暮深红。制此胭脂,需取其将变未变时的那一抹嫣红最佳。调和花泥时,以当日凝于花瓣之上的朝露为引,方能锁住花色。若半日之内未能相融,则花、露皆废,前功尽弃。

待花泥初成,再加入南海珊瑚粉与西域血珀末,以增其光华,固其色泽。

最后,需以玉杵徐徐研搅,上万次不绝,直至膏体细腻如缎。

制成后的芙蓉娇,色若初霞,娇嫩欲滴。只需少许敷于颊上,顾盼之间,真真当得起人面芙蓉之赞。

只可惜此物从制成到色败香消,仅能维系短短两月。

春日里尚且难得,更遑论眼下已是隆冬,并非是千瓣醉芙蓉的花期。

因着难得,芙蓉娇向来只供九嫔以上的宫妃使用,除此之外,便唯有得蒙圣心,由皇上亲自赏赐,方能得到一二。

宋才人初来乍到,凭她自己哪里能得这样的好东西?想来只能是宋美人所赠。

这哪里是什么薄礼?

范婕妤立刻将那锦盒的盖子合上:“此物太过贵重,我实在受之有愧,还请宋才人收回。”

宋才人忙将锦盒推了回去,眉眼弯弯,语气热络又诚恳:“婕妤莫要推辞了,送出去的礼,岂有收回的道理?您这般好颜色,用这芙蓉娇再合宜不过了!”

几番婉拒不得,范婕妤终究不好再强推,只得道了谢,命人将东西收下。宋才人见目的达成,眸中笑意更深,也便不再多留,顺势起身告辞。

收了赏,范婕妤自是少不得要去各处谢恩。

芸香伺候她梳妆时,取了少许芙蓉娇,在范婕妤颊边薄薄施了一层。

待到了昭宁宫,她刚坐下,脸上便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痒,她背脊挺得笔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撑着不敢露出一丝异样。可越是隐忍,那痒意便越是清晰,惹得她坐立难安。偏生昭宁宫的地龙烧得极旺,暖意烘烤之下,范婕妤的额角沁出了一层细汗,刺痒混着潮热,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吞噬。

崔琇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温声询问道:“本宫瞧范婕妤神色不佳,可是哪里不舒服?”

被崔琇这么一问,范婕妤的手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抚上了脸颊:“回娘娘的话,妾……妾的脸不知为何,痒得厉害。”

孙瑞骇然低呼:“天爷!婕妤主子……您的脸怎么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范婕妤脸上。

只见那原本光洁白皙的肌肤,正密密麻麻地浮现出一个个红点,甚是吓人。

范婕妤再也按捺不住,双手在脸上胡乱抓着。

崔琇厉声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按住你家主子,想让她毁了自己的脸吗!”

芸香这才如梦初醒,慌忙上前死死攥住了范婕妤的手腕。

可那股钻心的痒意磨得范婕妤几乎丧失神志,当即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崔琇当机立断,命嬷嬷用软绸将范婕妤的手束了起来,随即将人挪去了西偏殿,又打发腿脚利索的去请太医。

她招来孙瑞:“范婕妤这疹子来得蹊跷,你速去禀明皇后与淑妃,将此间情形据实以告,请她们即刻过来。”

皇后与淑妃到时,陆太医刚替范婕妤诊完脉。

两人被范婕妤的模样惊得倒抽一口冷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还好端端的,为何会突然变成这副模样?”

陆太医躬身禀道:“启禀娘娘,依微臣愚见,范婕妤此症乃是接触了外邪污秽之物,郁于肌理而发。眼下最要紧的,是需尽快寻出那致病之源,方能辨证施治。”

听得这话,皇后倒是松了口气。只要不是什么会过人的病症便好,七皇子还小呢,若是沾染了可怎么得了!

她望向芸香:“好好想想,你家主子从晨起至今都接触过何物?”

瞧着范婕妤难受的模样,芸香急得直掉眼泪:“回皇后娘娘,主子……主子今日的早膳都是循着旧例,奴婢仔细查验过的。”

范婕妤在吃食上有些挑剔,来来回回不过就是那几样,且每道膳食都有宫人试过,并无不妥之处。

至于用的……芸香思绪飞转,猛地,她身子一僵。是了,主子今日唯一不同的,便是用了宋才人送来的芙蓉娇!

芸香忙道:“芙蓉娇!主子今日用了芙蓉娇!”

皇后遣人与芸香一同回了漱玉轩,不多时便将东西取了回来。

陆太医接过胭脂,用银针挑出少许,先是迎着光看了看,又置于鼻下轻嗅,继而神色一凛:“回娘娘,这芙蓉娇里掺了‘相思粉’。”

既找到了祸根,接下来的事便好办多了。

敷上陆太医调制的药膏,又灌下一碗药汁,范婕妤才觉得那股钻心的刺痒渐渐退去,只是那满脸的红疹,要想彻底恢复,尚需养些时日。

她挣扎着起身,直直跪倒在皇后面前,眼中是劫后余生的惊惧:“求皇后娘娘为妾做主,这盒芙蓉娇,乃是宋才人今日亲手所赠!”

范婕妤原以为她是真心贺喜,却未想到里头藏着这样的肮脏心思!若方才不是在昭宁宫,而是在宫道上发作,她只怕早已控制不住,将自己的脸抓得血肉模糊。一个容颜尽毁的妃嫔,在这深宫之中,哪还有什么以后?这与要她的命有何区别?

后怕与感激交织涌上心头,范婕妤朝着崔琇恭恭敬敬拜了下去,额头触地:“妾,叩谢德妃娘娘救命之恩,若非您处置得宜,妾只怕、只怕……”

崔琇命人将她扶了起来:“范婕妤不必多礼。你身子正弱,好生将养才是要紧。”

皇后命容音前往采薇苑传召宋才人,哪知她才刚到门口,里头便慌慌张张跑出一个小内侍,险些同她撞了个满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