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还在吹，但沈知意已经不在栈桥中央了。
她退回灯影边缘的动作干脆利落，像收刀入鞘。指尖在终端上一划，程野传来的数据流立刻铺满屏幕——左舷底舱的追踪信号仍在跳动，微弱，但没断。每0.8秒一次脉冲，规律得像呼吸。
“他还在这儿。”她低声说，“而且他以为我们没发现。”
谢临渊靠在集装箱后，手搭在战术腰带上，目光扫过渔船甲板。那道人影再没出现，整艘船安静得不像藏了活人。
“你刚才那一套动作太扎眼。”他说，“他要是直接带着小满从水下走呢？”
“他会犹豫。”沈知意盯着电压曲线，“L医生不是逃命的莽夫，他是艺术家。艺术需要仪式感，而仪式需要时间。”
她调出声波频谱图，放大一段低频震动。“听到了吗？这是手术台支架展开的声音，他在布置操作区。这种老式渔船改造的实验室，每一步都得手动校准。”
谢临渊皱眉：“所以他现在正忙着摆弄设备，而不是跑路。”
“对。”她点头，“这就是我们的窗口。越是他觉得安全的时候，越容易漏破绽。”
她按下耳麦：“程野，切断所有民用频段，干扰强度拉到七级。我要让他连个短信都发不出去。”
“早切了。”程野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背景是键盘敲击的噼啪声，“现在这地方，连无人机遥控都失灵。他要是想打电话，只能靠嘴喊救命。”
“很好。”沈知意嘴角一扬，“那就让他以为，这只是普通港口的信号盲区。”
她抬手示意，特勤组迅速以货轮为掩体完成合围。没有人开灯，没人说话，连呼吸都压到了最低。无人机悄然降低高度，螺旋桨声音混进海浪里，像是夜班巡查的例行巡逻。
谢临渊看着她：“你真打算等他自己把设备全打开？”
“等他进入状态。”她说，“神经同步设备启动后，他会花至少五分钟调试参数。那时候，他的注意力全在机器上，不会留意外面有没有多了一双脚印。”
她低头看了眼终端上的心跳波形——小满的心率偏快，但稳定。93%的匹配度，错不了。
“她还活着。”她松了口气，“而且还没开始移植。”
“你怎么这么确定？”谢临渊问。
“因为真正的手术前，他会念那段拉丁文。”她淡淡道，“那是他母亲的遗言，他当成净化程序。我看过他留下的笔记，一字不差地抄了三十七遍。”
谢临渊沉默两秒：“所以只要没听到祷告声，我们就还有时间。”
“不止是时间。”她眼神冷下来，“是主动权。”
她调出海域图，手指划过西侧浅湾。“渔船油箱满了，引擎最近检修过，说明他打算走水路。但这条航道最窄处只有十二米，大型接应艇进不来。”
“所以他只能用小艇转移。”谢临渊接话。
“对。”她点头，“而小艇必须靠岸或浮标停靠。我已经让海警在浅湾布了浮标干扰阵，伪装成航道畅通的样子。他看到会心动。”
“万一他不上当？”
“他会。”她说，“人都喜欢看起来最容易的路。他以为自己在设计逃生路线，其实是在走进我画的圈。”
谢临渊盯着渔船，忽然道：“如果他察觉异常，会不会直接毁船？”
“船上肯定有炸药。”她毫不意外，“但他不会轻易引爆。爆炸意味着失败，而L医生不允许自己失败。”
“那你刚才露面、放音频、亮注射器……是不是太刺激他了？”
“我就要他觉得我疯了。”她直视前方，“一个冷静的对手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清动机的人。我现在在他眼里，就是个不要命的复仇者。”
她笑了笑，“而这种人，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谢临渊没说话，只是默默检查了腰间的装备。
几分钟后，程野的声音再次响起：“注意，底舱电压突增，持续三分钟十三秒，功率曲线匹配高精度神经同步设备启动特征——那玩意儿开机了。”
沈知意眼神一凛：“他在准备手术。”
“也就是说，小满还安全？”谢临渊问。
“暂时。”她盯着屏幕，“只要他还在调试设备，就不会碰她。”
她迅速下令：“特勤组进隔壁货轮制高点，枪口锁定底舱出口，不开镜、不瞄准，别反射光线。无人机继续低空盘旋，制造噪音干扰。我要让这地方看起来像个普通夜班港口。”
谢临渊看着她：“你自己呢？”
“我留在这里。”她说，“他是冲我来的。只要他认为我还在这儿等着，就不会轻举妄动。”
“你就不怕他突然弃船？”
“他会走水路。”她早有预判，“这艘船虽然破，但引擎最近检修过，油箱加满了。他打算开出去一段距离再换接应艇——所以我让海警封锁西侧航道，只留一条‘漏网之鱼’的假通道。”
“你想让他自己钻进去？”
“对。”她点头，“等他以为逃出生天的时候，才是收网的最佳时机。”
两人沉默片刻。远处渔船依旧安静，仿佛只是艘废弃船只。
谢临渊忽然问：“你说他这次为什么非要带走小满？”
“因为她和我有关。”沈知意声音低了些，“我妈资助她三年，每年清明我都去福利院看她。他知道这点，所以他赌我会救她。”
“所以他不是为了基因复制。”谢临渊明白了，“是为了让我救你。”
“对。”她点头，“他知道我心软。而心软，就是破绽。”
“那你现在是在利用自己的破绽钓鱼？”
“没错。”她看着渔船，“我就让他以为，我能被拿捏。”
几分钟后，程野通报：“渔船内部有轻微震动，可能是升降梯运行。另外，底舱灯光有微弱闪烁，像是备用电源切换。”
“他在往下层转移设备。”沈知意立刻判断，“或者，把小满送进手术区。”
“你要现在行动吗？”谢临渊问。
“不。”她摇头，“再等等。他还没完全进入状态，这时候打断，他会带着人跑。我要等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的时候，再给他一刀。”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层渐厚，月光被遮住大半。
“通知所有单位，保持静默。”她按下对讲机，“没有我的指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渔船五米内。”
谢临渊站在她侧后方，目光扫视四周。特勤小组已就位，无人机仍在巡航，整个码头看似平静，实则每一寸空气都被绷紧。
远处，一阵低沉的引擎声传来，很短，随即熄灭。
程野立刻通报：“渔船电力短暂波动，像是启动过辅助推进器——测试用的。”
“他在确认逃生路线。”沈知意眼神一紧，“说明计划即将执行。”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对讲机，声音沉稳：“各单位注意，目标仍滞留船上，预计三十分钟内启动转移程序。按原计划布控，等待最终指令。”
谢临渊靠近她耳边，压低声音：“你确定不先下手？”
她没回答，只是抬起手，三指轻扣太阳穴。
动作缓慢，却坚定。
就像在告诉某个看不见的人——
我在这里。
等你。
终端屏幕上的信号波动突然变得密集，电压曲线攀至峰值。
沈知意睁眼，声音冷得像冰：“设备已满载，他进状态了。”
她按下耳麦：“所有人，准备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