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粒混着污水打在人脸上,像撒了把碎玻璃,疼得他们嗷嗷叫。
祝一宁借着这瞬间的混乱,顺脚踹翻旁边盛满雨水的铁皮桶,积水裹挟着麦种在地面漫开,本就湿滑的水泥地顿时成了溜冰场。
有人刚迈出半步就“扑通”摔在地上,手里的钢管砸在陶缸上,溅起的面粉混着血水,在半空织成道诡异的雾。
突然又从远处跑来七八个人,祝一宁应接不暇。
她的左臂伤口还在淌血,后腰的钝痛随着呼吸阵阵加剧,额头的血肿让视线边缘泛着黑,却不敢放慢半步。
陆续有人来,不能缠斗限于被动, 必须要离开!
祝一宁一边打斗一边往仓库门的方向退,冲过仓库门槛时,她顺手抄起墙角的铁钩,狠狠砸在门框的合页上。
“哐当”一声,锈蚀的合页断裂,半扇铁门轰然坠下,铁皮被钢管砸得咚咚响,正好挡住三个追在最前面的男人。
跑过集装箱堆时回头望了一眼,花臂男人正被两个手下架着站起来,鼻血糊了半张脸,混着雨水淌进脖颈里。
他举着根捡来的钢管在雨里嘶吼,青龙纹身的鳞片被血浸透,像要从皮肤里钻出来:“别他妈管门!绕过去追!谁抓住她,老子多分他食物!”
二十几个男人分成两拨,一拨搬铁门,一拨踩着满地麦种往侧面绕。
祝一宁突然矮身,从集装箱的夹缝里钻过去,靴底碾过碎玻璃的声响被暴雨撕碎。
她冲出夹缝时,故意带倒了堆在墙边的空油桶,“轰隆”声里,油桶顺着斜坡滚向追兵,撞得他们人仰马翻。
“追!她受伤了,跑不了多远!”
花臂男的怒吼在身后炸开,混着油桶滚动的哐当声,“抓住她,老子要让她知道花儿为啥这样红!”
祝一宁离开集装箱堆区域时,还听见他喊:“记住她身形!瘦高个,穿深色雨衣,左胳膊流血,下次见了,直接卸她胳膊!”
“咔嚓——轰隆”
一声炸雷击中了追击的人,剩下的吓得不敢再继续,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祝一宁回头看时,发现这一幕,不敢耽搁,在暴风雨的掩护下快步向前跑!
她跑过积水潭时,看见水面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帽檐压得极低,左臂的血把雨衣浸成深褐色,却在闪电亮起的瞬间,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睛。
再回头时,仓库的火光已经缩成个模糊的光点。
花臂男人的嘶吼被狂风撕成碎片,只有零星的咒骂顺着风飘过来,很快也被雨打树叶的沙沙声吞没。
祝一宁谨慎地往密林深处快步走,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却觉得异常清醒。
内视空间,麦种袋一大堆,陶缸里的面粉,细腻得像雪。
末世里,粮食能救人,也能杀人。
身后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了。
只有狂风暴雨还在敲打着树叶,敲打着土地,像在为这个刚刚开始崩坏的世界,哼一首染着血的歌。
祝一宁刚躲到巨岩后,豆大的雨点便顺着枝叶缝隙砸下来,噼啪打在她身上的连体雨衣上。
连体雨衣憋闷,穿了几个小时在身上,祝一宁觉得全身湿透,护目镜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掉了,这个是从空间新度出来的。
左臂的伤口痛意越来越烈,像有条烧红的铁丝勒在皮肉里,让她蹙紧了眉头。
密林深处的脚步声混在风雨里,时断时续。
祝一宁瞬间警觉,眯眼望去,那几个从货运场出来的人正佝偻着背,互相拽着胳膊在泥泞里挪。
她咬了咬下唇,舌尖尝到点铁锈味,才勉强稳住神。
“往坡下走!”
领头男人的喊声被风吹得变调时,祝一宁的左臂突然一阵发麻,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刺,她踉跄着往巨岩上靠了靠,后背撞上冰冷的岩石,才没让自己晃倒。
雨衣下的伤口该是裂开了,血顺着胳膊肘往下淌,在雨衣内侧积成一小滩,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又凉又腥。
直到那伙人钻进灌木丛,祝一宁才缓缓松了口气,却因为这口气吸得太急,牵扯到后腰的伤,疼得她闷哼一声,抬手按住腰侧,指腹透过雨衣摸到一片滚烫的湿意。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恍惚被狠厉压了下去,得赶紧进空间处理,再拖下去,血该止不住了。
意念一动,踏入空间的刹那,风雨声被隔绝在外。
她刚摘下帽子,脱掉雨衣和鞋子,就踉跄着往医疗箱的方向走,每一步都带着踉跄,左臂不自然的垂着。
走到物资堆旁时,她再也撑不住,顺着廊柱滑坐在地,撕开衣袖的动作因为手抖而变得迟缓,露出里面边缘翻白渗血的伤口。
“喵——!”
一声凄厉的锐叫刺破庭院的寂静,来米像道棕黑闪电从正屋廊下窜出,四爪在青石板上蹬出细碎的声响。
它绕着祝一宁的转了一圈,尾巴绷得像根拉紧的钢丝,尾尖却抖得厉害。
看到她渗血的伤口时,它突然停住,喉咙里滚出沉郁的呜咽,绿眼睛瞪得溜圆,映着她惨白的脸,像是在质问“怎么弄的”。
见祝一宁扶着廊柱喘气,它突然弓起身子,后爪猛地一蹬,冲向药箱的位置。
用牙叼住箱带拖了两步,又改用前爪死死勾住箱角,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像是在说“快过来”。
拖不动,就回头冲祝一宁龇了龇牙,爪尖在青砖上抓出浅浅的划痕,急得原地转圈。
后腰的钝痛让她眼前发黑,刚想喘口气,就听见一边传来“哐当”一响,是画笔掉在地上的声音。
“妈妈!”祝星涵的声音突如其来,等跑到祝一宁身边,看清祝一宁胳膊上的血渍时,她突然顿住脚步,小手死死捂住嘴,眼泪瞬间涌满眼眶。
这是她第一次在空间里看见“血”,是从妈妈身上淌出来的、带着温度的红。
“妈妈……你的手……”
她的声音发颤,每说一个字都像被针扎了一下,“是不是外面很可怕?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祝一宁刚想开口,女儿突然扑过来,却在离她半步远的地方停住,小手悬在半空不敢碰,指尖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她的眼泪砸在青砖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妈妈出去受伤,我却只能待在这里……”
祝星涵突然蹲下身,抱住自己的膝盖,眼睛里透着暗淡。
来米早就拖来了药箱,此刻突然窜到祝星涵身边,用脑袋蹭着她的胳膊,无声安慰。
见祝星涵不动,它索性跳上台阶,对着祝一宁弓起背,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琥珀色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在说“你看她”。
祝一宁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紧了。
她缓缓蹲下身,忍着伤口的疼,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妈妈不让宝宝出去,是因为宝宝还太小,外面太危险,不是你的错。”
“可是我想帮妈妈。”
祝星涵猛地抬头,眼泪糊了满脸,却倔强地睁着眼,“妈妈保护宝宝,宝宝也要保护妈妈,不让妈妈受伤——”
祝一宁心中一酸,差点儿忍不住泪。
看着女儿通红的眼睛,那里面有恐惧、有自责,却更有股豁出去的韧劲。
她想起女儿每天对着画板上的“世界地图”描摹,想起她把药箱里的瓶子按颜色排得整整齐齐,原来这孩子早就在用自己的方式,偷偷惦记着外面的风雨。
“好。”
祝一宁握住她的小手,把棉签稳稳递到她掌心。
“妈妈教你。从认药瓶开始,从听风声辨方向开始,从……记住这院子里每一道门的锁扣开始。”
祝星涵的眼泪还在掉,却突然笑了,把棉签轻按在妈妈的伤口上,对着伤口呼呼,好像这样就能让妈妈的伤口不痛一样。
“等我学会了,妈妈出去的时候,我也要一起……”
来米“喵”地应了一声,蹲坐在门边,竖着耳朵望向院外,像个恪尽职守的哨兵。
药箱里带着淡淡的酒精味,祝一宁看着女儿认真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三进院的墙再安全,也挡不住一颗想学着长大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