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长安皇城渐渐沉寂，唯有御书房的烛火依旧明亮，如同一颗悬在夜幕中的星辰。林缚独自坐在龙案后，面前摊着边境送来的卷宗，指尖反复摩挲着“驸马府”三字，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凝重。
刘焕领旨前往西北的旨意已传出三日，明面上的调查正按部就班推进。可林缚心中始终不宁，刘焕身为御史大夫，行事刚正，明察暗访固然能厘清表面案情，但茶马走私牵扯甚广，背后若有朝中重臣或世家势力庇护，定会设下重重阻碍，甚至销毁证据、串通供词。明查之路，怕是难触核心。
“必须再派一人，暗中彻查。”林缚站起身，目光扫过殿内悬挂的朝臣名录，脑海中飞速筛选着合适人选。此人需清正廉洁、胆识过人，既要有洞察真相的智慧，又要无党无派，不会被各方势力裹挟。
一个个名字闪过，或因派系太深，或因资历不足，或因胆识欠缺，皆被林缚一一否决。直到“于谦”二字浮现，他眼中陡然一亮。
于谦刚因揭发陈默谋反之功升任太子洗马，虽身处东宫，却因“刘焕一党”的流言备受非议，始终游离于朝堂派系之外。他出身寒门，性情刚直，既有冒死赴京举报的勇气，又有不攀附权贵的初心，正是暗中调查的最佳人选。且他初入官场，无太多顾忌，反而能放开手脚，直击要害。
“李德全。”林缚沉声道，声音在寂静的御书房中格外清晰。
“老奴在。”李德全轻步走入，躬身侍立。
“即刻去东宫传朕口谕，让于谦深夜悄悄来御书房见朕，不得声张，不许任何人知晓。”林缚叮嘱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沿途避开值守宫人，从侧门引入，切记保密。”
“老奴遵旨。”李德全不敢怠慢，躬身退下，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御书房内，林缚重新落座，点燃一支新的檀香，试图平复心绪。他知道，此次秘密托付，对于谦而言是极大的信任，也是极大的风险。一旦行事败露，不仅调查会前功尽弃，于谦本人也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为了查清真相，肃清朝堂蛀虫，这步险棋必须走。
约莫一个时辰后，御书房的侧门被轻轻推开，于谦身着便服，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他身形挺拔，面容清俊，虽深夜被召，眼中却无半分慌乱，唯有几分疑惑与审慎。
“臣于谦，叩见陛下。”于谦走到殿中，双膝跪地，行君臣大礼，声音恭敬却不卑不亢。
“平身吧。”林缚抬手，目光落在他身上，细细打量。眼前的年轻人，虽资历尚浅，却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正气，让他愈发确信自己的选择没错。
于谦起身，垂手侍立一旁，静待陛下开口。他心中虽有诸多疑问，却知深夜密召必有要事，并未贸然询问。
“于谦，朕深夜召你，是有一桩机密要务托付于你。”林缚开门见山，语气凝重，“边境茶马走私案，你可知晓？”
“臣略有耳闻，听闻驸马府管家周福走私茶马，殴打官兵致死。”于谦据实答道。
“不错。”林缚点头，脸色沉了下来，“周福一个管家，竟敢如此嚣张，背后定然有人撑腰。刘焕已奉命明查，可朕料想，此案牵扯甚广，仅凭明查难以触及核心，必有幕后黑手暗中操作。”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于谦，语气带着深切的信任：“朕思来想去，朝中唯有你，清正无党，胆识过人，能担此暗中调查之责。朕要你悄悄前往西北，顺着周福这条线索，查清走私茶马的完整链条，揪出所有同党，无论涉及到谁，哪怕是皇亲国戚、朝中重臣，都要一一查明，据实回报。”
于谦闻言，心中一惊。他没想到陛下竟会将如此重要的机密任务托付给自己，这不仅是信任，更是沉甸甸的责任。暗中调查，意味着要面对未知的危险与重重阻碍，甚至可能得罪权贵，引火烧身。
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身为臣子，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朝廷有难，百姓受苦，正是自己挺身而出之时。况且陛下不拘一格提拔自己，这份知遇之恩，唯有以死相报。
“陛下信任，臣万死不辞！”于谦躬身行礼，语气坚定，“臣定当竭尽全力，暗中彻查此案，不遗漏任何线索，绝不辜负陛下的重托。”
林缚见他毫不犹豫便应下，心中甚慰，点了点头道：“好！你有此决心，朕便放心了。此次调查，务必隐秘行事，不可暴露身份，若有任何差池，即刻折返，保全自身为重。”
“臣谨记陛下教诲。”于谦道。
林缚正要再叮嘱几句，却见于谦眉头微蹙，似有话要说。“你有何顾虑，尽管直言。”
于谦深吸一口气，躬身道：“陛下，臣有一请求，望陛下恩准。”
“你说。”
“此案涉及面广，背后势力盘根错节，臣孤身前往，恐难以搜集证据，甚至可能遭人暗算。”于谦语气恳切，“飞鱼卫身为陛下亲军，耳目遍布天下，行动迅捷，侦查能力极强，且直接听命于陛下，不易被他人掣肘。臣恳请陛下准许臣动用部分飞鱼卫协助调查，唯有如此，方能更高效、更安全地查清真相。”
林缚闻言，略一沉吟。飞鱼卫是皇帝直属的特务机构，执掌缉捕、侦查之权，眼线遍布朝野内外，甚至延伸至边境市井，确实是暗中调查的最佳助力。于谦提出这个请求，足见他思虑周全，并非鲁莽行事。
只是飞鱼卫权力极大，若轻易动用，恐生事端。但此次案情特殊，唯有借助飞鱼卫的力量，才能确保调查顺利推进。
“准了。”林缚当即拍板，语气斩钉截铁，“朕给你一枚密符，凭此符可调动京城及西北沿线的飞鱼卫缇骑，他们会听你调遣，为你搜集情报、保护安全。”
他转身从龙案抽屉中取出一枚鎏金密符，上面刻着繁复的龙纹，背面印着“御赐密调”四字，递给于谦：“此符乃朕的信物，飞鱼卫见符如见朕，你可放心使用。但切记，飞鱼卫仅可用于调查此案，不可滥用职权，伤及无辜，否则朕定不饶你。”
于谦双手接过密符，入手沉重，感受到的不仅是信物的重量，更是陛下的信任与责任。他双膝跪地，将密符高举过顶：“臣谢陛下恩准！臣发誓，必严守规矩，善用飞鱼卫，只查案情，绝不滥用职权，若有违背，甘受凌迟之刑！”
“起来吧。”林缚扶起他，目光中满是期许，“你明日便以探亲为名，悄然离京，前往西北。刘焕那边，朕会暗中传信，让他明面上吸引注意力，为你暗中调查打掩护。你们二人，一明一暗，相互配合，务必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臣明白！”于谦躬身应道，心中已有了周全的计划。
“去吧，凡事小心。”林缚摆了摆手，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切。
于谦再次躬身行礼，转身轻步退出御书房，身影很快融入沉沉夜色之中。他紧握手中的密符，心中热血沸腾，只觉肩上的责任虽重，却也充满了前行的力量。
御书房内，林缚望着于谦离去的方向，久久未动。烛火摇曳，映照着他坚毅的脸庞。他知道，一场关乎朝堂清明与边境安稳的暗战，已然拉开序幕。于谦与刘焕，一暗一明，如同两把利刃，直刺茶马走私的黑恶链条。而他这位帝王，将在京城坐镇，静待真相浮出水面，随时准备祭出雷霆手段，惩治所有不法之徒。
夜色更浓，长安皇城静谧无声，但一股无形的力量，已随着于谦的离去，悄然向西北边境蔓延。飞鱼卫的暗线即将激活，真相的迷雾，终将被层层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