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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沉沉压在四合院的灰瓦上。

王二妮坐在炕沿,背影绷得像根拉满的弓弦,昏黄的煤油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地晃。

刘海中缩在屋角的板凳上,两只手使劲绞着,粗布褂子的袖口磨出了毛边,他能闻到自己身上还沾着聋老太太屋里那股呛人的土腥味,混着说不清的汗味,像条甩不掉的蛇。

“咔嗒”一声,王二妮拿起炕边的搪瓷缸,猛灌了口凉白开,杯底的水垢被晃得沙沙响。她没回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老刘,你是不打算和我过了?”

刘海中猛地抬头,眼里的血丝像蛛网:“媳妇,怎么会呢?这些年你操持家里,里里外外哪样不是你扛着?我……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喉结滚了滚,声音发颤,“可我真的对聋老太太……就像着了魔似的,明明知道不对,脚像被钉住了,挪不开。”

王二妮慢慢转过身,眼角的皱纹里积着泪,却没掉下来。她盯着炕桌上那只缺了口的粗瓷碗,那是去年刘海中发工资时,特意给她买的,说她总用破碗吃饭,看着心堵。“我知道你不是坏人,”她轻声说,声音里裹着冰碴,“可这事传出去,我这张脸往哪搁?街坊四邻的唾沫星子,能把人淹死。”

她低头摸着自己粗糙的手,指关节因为常年洗衣做饭,肿得像小萝卜。“离婚?”她扯了扯嘴角,像笑又像哭,“东西一人一半,可我一个妇道人家,没工作没收入,手里那点钱坐吃山空,撑得过几年?”她抬头看了看屋顶,椽子上挂着的干辣椒晃了晃,“我今年都四十出头了,脸上的褶子能夹死蚊子,离了婚,谁还肯要我?难不成去街上捡破烂?”

刘海中“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撞在砖地上,闷响在屋里荡开。“媳妇,我错了!我真错了!”他抓住王二妮的裤腿,指节发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我以后天天在家待着,下班就回来给你捶背做饭,工资一分不少全给你,我……”

王二妮猛地抽回腿,站起身,走到门口掀开帘子,冷风“呼”地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哆嗦。“机会?”她望着院里黑漆漆的槐树,“上次你深更半夜在聋老太太屋里,被三大爷撞见,你说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你糊弄了过去,我信了。这次被街坊堵在屋里,人赃并获,你还想怎么说?”

刘海中趴在地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挨打的狗:“这次……这次我认。媳妇,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要是再犯,你就打断我的腿!”

王二妮放下帘子,转身看着他,眼神慢慢软了。她叹了口气,蹲下身,伸手把他拉起来:“起来吧,地上凉。”她掸了掸他膝盖上的灰,“我原谅你,不是因为你说得好听,是我实在没别的路可走。”

刘海中眼里亮起来,像蒙尘的灯突然被擦亮:“媳妇,我……”

“别高兴太早,”王二妮打断他,语气硬起来,“我有条件。以后家里的钱,一分一毫都得归我管。你发工资那天,必须亲手交到我手里,少一分都不行。我怕你下次再犯浑,把钱给了外面的女人,到时候我们娘几个喝西北风去?”

刘海中连忙点头,头点得像捣蒜:“行!都行!家里的钱本来就该你管,钱放哪里你都知道,我啥都不管了!”

王二妮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冷笑一声:“你以为这就完了?”她走到炕边坐下,“你们仨被抓的事,明天一准传到街道办。轻则通报批评,游街示众,重则进去待一段时间,进行思想教育。”她瞥了刘海中一眼,“这些你都想过吗?以后你在厂里、在院里,还抬得起头吗?”

刘海中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院贾家,哭声像猫爪子似的,挠得人心慌。秦淮茹趴在炕沿上,肩膀一耸一耸的,眼泪把蓝布褂子洇出一大片深色。棒梗睡得沉,被哭声惊醒,揉着眼睛哼哼:“妈,你咋了?”

秦淮茹赶紧抹了把脸,把儿子搂进怀里,声音发哑:“没事,娘被蚊子咬了。”她低头看着儿子熟睡的脸,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心里像被针扎似的疼。

贾东旭站在屋中央,手里攥着烟袋,烟锅早就灭了,他却浑然不觉。地上的烟头扔了一地,空气里飘着呛人的烟味。他看着秦淮茹哭得发抖的背影,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又把话咽了回去。

“贾东旭,你怎么可以这样啊?”秦淮茹终于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声音里全是哭腔,“你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棒梗吗?”

贾东旭走过去,想伸手给她擦眼泪,手刚碰到她的脸,就被秦淮茹猛地推开。“别碰我!”她尖叫着,声音里带着恨意,“你身上的味儿,我闻着就恶心!”

贾东旭的手僵在半空,慢慢收回来,插进裤袋里,指节攥得发白。“淮茹,这次是我不对,”他声音低沉,像压着块石头,“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孩子。”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家里的钱、东西,全给你。你要是想离婚,我答应,绝不拦着。”

秦淮茹愣住了,哭声戛然而止。她没想到贾东旭会这么说,她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跪在地上哭着求她原谅,赌咒发誓再也不敢了。她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踩空了台阶。

她偷偷抬眼瞥了贾东旭一眼,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那背影透着股破罐子破摔的颓劲。秦淮茹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响起来:离婚?她早就想过了。贾东旭这个男人,窝囊废一个,在厂里是个不起眼的工人,在家里被他妈贾张氏压着,连句硬气话都不敢说。要不是看在他还算听话,工资准时上交,她早就不想过了。

可离了婚呢?她抱着棒梗,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儿子的头发。棒梗才两岁多,离了爹,在院里还能抬得起头吗?她一个离婚的女人,带着个拖油瓶,再想嫁人,能找到比贾东旭强的?她听说过邻街那个寡妇,带着孩子改嫁,后夫喝醉了就打她,打得浑身是伤。

她又想起家里的钱,自从贾张氏被抓进去,贾东旭的工资加上她偷偷攒的,总共才一百多块,看着不少,可棒梗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吃要穿,还得交房租水电费,撑不了一年。还有这房子,是轧钢厂分的,户主写的是贾东旭的名字,离婚了,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可以想到明天院里,整个胡同都会传这事,秦淮茹感觉自己都没脸见人,名声更臭了,可仔细想想。“名声?”她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贾张氏以前在院里作威作福,今天骂这个明天吵那个,贾家的名声早就臭了,多这一桩,也不差什么。

贾东旭见她半天不说话,从炕沿上拿起烟袋,重新装上烟丝,用火柴点着,猛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脸模糊不清:“淮茹,想好了吗?”

秦淮茹深吸一口气,把棒梗轻轻放在炕上盖好被子,慢慢站起身。她走到贾东旭面前,眼泪又涌了上来,这次却带着决绝:“东旭,这次我就原谅你了。”她别过脸,声音硬邦邦的,“不是因为你多让我舍不得,我完全是因为棒梗。他不能没有爹,哪怕这个爹……”她没再说下去,转身走到炕边坐下,背对着他。

贾东旭手里的烟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愣了愣,随即脸上炸开一个僵硬的笑,像久旱的地里裂开的缝。“淮茹,谢谢你!谢谢你!”他搓着手,不知该站还是该坐,“我以后一定好好待你和棒梗,绝不再犯浑了!”

秦淮茹没回头,只是望着窗外。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惨白的光洒在院里,照亮了墙根下那堆没人收拾的烂菜叶,像极了这糟心的日子,乱糟糟的,看不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