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花纹……好像……是我先祖留下的东西。”
赤瞳发抖的声音打破了战后的安静。
她的红眼睛死死盯着手里那块沾满污物的金属牌，像是要把那东西看穿。
凌渊和苏清月立刻走了过来，都注意到了她的情绪不对。
“怎么了？”
凌渊的目光落在铭牌上，眉毛微微一挑。
那块牌子大概巴掌大小，入手冰凉，不知道是什么金属做的，但质地很硬。
要不然，也不可能在一头凝胶蠕虫的肚子里待了这么久还没被消化掉。
真正引人注意的是上面刻的花纹。
图案由数不清的齿轮和复杂的星轨交错而成，看起来很精密，又透着古老的感觉。
“这是神匠一族的族徽？”
苏清月也认出了这种风格，有些不确定地问。
她听凌渊说过赤瞳的来历。
“不，不完全是。”
赤瞳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里的颤音还是很明显。
她把自己脖子上一直挂着的指骨吊坠取下来，指骨的一面上，也烙着一个差不多的徽记。
“你们看。”
她把两样东西并排放在一起。
“我们神匠一族本家的族徽，核心是‘天工开物’，用一个旋转的‘工’字做核心，代表我们改造万物的能力。”
“但这枚铭牌上的花纹，虽然风格很像，但它的核心是一个‘星’字，代表的是‘巡天量矩’，意思是探索和丈量。”
赤瞳的眼睛越来越亮，一个埋在家族古籍里，连她自己都以为是传说的记载，浮现在了脑海里。
“我们神匠一族，在上古时期分了好几个流派。
其中最强的两支，一支是我们这一脉，主张‘内求’，用机关术解析万物本源；另一支，则主张‘外求’，他们造了最早的观星台和渡空方舟，要去探索星海，丈量宇宙。”
“根据书上记载，那一支的族徽，就是‘巡天量矩’！”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传说，或者那一支早就在探索中没了……没想到，我竟然能在这里，在这艘虚空方舟的残骸里，看到他们的徽记。”
这个发现，对赤瞳的冲击很大。
这意味着，当年她的先祖，不是唯一一个登上这艘虚空方舟的神匠。
至少，还有另一支同宗同源的族人，也曾是这艘船上的一员。
“你的意思是，这里面，可能还有你的族人？”
凌渊立刻抓住了重点。
“我不知道……”赤瞳摇了摇头，随即又用力地点了点头，眼里充满了渴望。
“但至少，这是个线索！一个活生生的线索！凌渊，我们一定要弄清楚，这枚铭牌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这一刻，赤瞳想继续探索，不只是为了活下去，更是为了追寻先祖的足迹，找到那可能还活着的“同类”。
这份执念，甚至让她暂时忘了周围环境有多危险。
“好。”
凌渊看着她眼里的火光，没多说什么，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声。
“那就继续走，直到找到答案。”
他收起混沌之火，把这块意义不凡的铭牌递还给赤瞳。
这个简单的承诺，让赤瞳的心彻底定了下来。
她郑重地将铭牌和自己的指骨吊坠串在一起，重新挂回脖子上，贴身放好。
清理完战场，三人再次上路。
有了上次对付凝胶蠕虫的经验，他们这次从容多了。
凌渊用神魂在前面探路，一感应到凝胶蠕虫的能量波动，就用特定的次声波把它们从废渣里“震”出来，再由他和苏清月联手，准确地打爆它们露出的能量核心。
一路上，再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
这条被废弃了万年的死亡通道，在他们三人面前，变成了一条坦途。
又深入了大概几里路后，一直保持警惕的凌渊，脚步忽然停下。
“等一下。”
他抬起手，示意身后的苏清月和赤瞳停步。
“怎么了？有怪物？”
苏清月立刻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不。”
凌渊摇了摇头，他的目光，落在了前面不远处的通道墙壁上。
借着混沌火光，两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都愣住了。
只见那覆盖着厚厚能量废渣的暗红色墙壁上，竟出现了一排整齐的、明显是被人为切出来的豁口。
这些豁口组成了一串简易的台阶，通往了上方一个被黑暗笼罩的、更大的管道岔口。
“这……这是……”
赤瞳捂住了嘴，一脸震惊。
这绝不是凝胶蠕虫能干出来的事，那些怪物根本没脑子。
这分明是智慧生物留下的痕迹。
凌渊立刻熄灭了掌心的混沌之火，整个通道再次陷入一片漆黑。
他对着苏清月和赤瞳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然后用神念传音。
“收敛所有气息，跟我来。”
他马上意识到，这片被遗忘的区域，很可能有其他的“幸存者”。
是敌是友，还不清楚。
在摸清对方底细之前，悄悄行动是最好的选择。
三人小心翼翼地顺着那简易的台阶向上爬，进入了那个更大的管道岔口。
刚一进去，更多的“人造”痕迹，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前面不远处，一具巨大的、早就死了很久的凝胶蠕虫骨骸，被当成了路标，骨骸上还用某种发光的矿石，画了一个指向右边的箭头。
再往前走，他们甚至看到了几堆已经熄灭了，但明显能看出是篝火的灰烬。
凌渊蹲下身，捻起一点灰烬，用手指感受了一下。
已经完全冷了。
说明这些人离开这里，至少已经有一阵子了。
他没有放松警惕，反而更加小心。
他循着那些人为留下的、断断续续的踪迹，带着苏清月和赤瞳，在迷宫一样的管道里穿行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
前方的空间，豁然开朗。
他们从一个狭窄的管道出口钻出，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形如地下溶洞的广阔空间。
这个空间足有几里方圆，高得看不见顶，穹顶藏在无尽的黑暗中，只有一些发光的菌类植物，散发着幽幽的蓝绿色光芒，勉强照亮了这里。
而就在这片巨大空间的中央，立着一座城市。
一座……由垃圾和骸骨堆砌成的城市。
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凌渊，瞳孔也微微一缩。
苏清月和赤瞳更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那座聚集地的规模很大，延绵几里。
它的城墙，是用一截截废弃的、巨大的方舟金属管道拼起来的。
它的房屋，是用各种战舰残骸的装甲板、失控机械的零件、以及各种巨型怪物的骨骼搭成的。
城市的最高处，一座由方舟引擎的涡轮叶片改造的了望塔高高立着，俯瞰着整片区域。
无数根绷紧的、由怪物筋腱制成的绳索，连接着城市的各个角落，上面挂满了用各种金属片、骨头块串成的“风铃”。
这些显然不是为了好看，而是一种最原始、但也最有效的警报装置。
任何想从空中潜入城市的东西，都一定会碰到这些乱七八糟的绳索，惊动城里的居民。
整座城市，都透着一种粗犷、原始、而又充满智慧的拾荒者风格。
然而，最让凌渊心悸的，不是这座城市的存在。
而是它的……安静。
异常的安静。
一座规模如此大的聚集地，里面至少生活着成千上万的人。
但此刻，他们站在这里，却听不到任何一点属于“城市”的声音。
没有小孩的打闹，没有工匠的敲打，没有商贩的叫卖，甚至连一声咳嗽、一句交谈都没有。
万籁俱寂。
仿佛一座住满了活死人的鬼城。
这种诡异的气氛，让三人心生寒意，甚至比刚才面对几十头凝胶蠕虫时，感觉到的压力还要大。
“有古怪。”
凌渊的脸色变得非常凝重。
他立刻开启了混沌之瞳，朝着那座安静的城市望去。
穿透层层阻碍，城里的景象，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视野中。
城内，不是空的。
一条条由废旧合金板铺成的街道上，有很多人影在活动。
他们穿着由怪物皮甲和方舟制服碎片缝成的衣服，手里拿着各种由零件改造的武器或工具，正在忙碌着。
有的人在搬东西，有的人在修武器，还有女人在缝制兽皮。
一切都井井有条，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但诡异的是，所有的人，从老人到小孩，脸上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或麻木，或凝重。
他们之间用一套熟练无比的手势和眼神进行着复杂的交流。
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
仿佛“声音”是这座城市里最大的禁忌。
他们生活在一个无声的世界里。
凌渊收回目光，心里那股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一座与世隔绝了上万年，并且所有居民都遵守着“绝对安静”规则的城市。
它所隐藏的秘密和危险，恐怕远比任何怪物都要恐怖。
这片被遗忘的通道，究竟还藏着什么？
这些在深渊里挣扎求生的“拾荒者”，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凌渊的目光，落在了那座寂静之城的入口处。
他知道，答案就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