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县的晨光刚漫过书院门前的老槐树,武松便提着书箱站在了 “清河书院” 的朱红门前。
新做的青布儒衫浆洗得笔挺,领口别着金莲连夜绣的素色兰草纹样 —— 这是她特意嘱咐的,说 “读书人要显素雅,又不能失了精神”。
书箱里除了笔墨纸砚,还躺着武大塞的两个肉馅炊饼,用油纸包得严实,暖乎乎地贴着箱底。
书院门内早聚了些学子,都是县试录取的二十人,三三两两地凑着说话,身上的儒衫或新或旧,却都透着几分 “即将入仕” 的雀跃。
武松刚跨进门,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急匆匆的往里跑。“这不是王成才王老弟吗?怎么见了我你跑什么?”武松大喊道。
王成才身子一顿,慢慢转过身,眼神里满是不甘与窘迫。
县试放榜那日,王成才当着满街人的面赌咒 “武松考上就听他使唤”,如今人站在眼前,他那张白净的脸涨得通红,扇柄都快被捏断了。
周围学子也都看了过来,有窃笑的,有等着看戏的 —— 谁都知道这两人在县试前结了梁子,王成才是清河县有名的富家子,平日里横行惯了,如今要对 “武夫出身” 的武松服软,怕是比杀了他还难。
王成才的喉结动了动,先是梗着脖子道:“武二郎,你别以为考上县学就了不起,不过是……” 话没说完,就顿住了。
只听旁的学子揶揄道:“王成才,你那日的赌约我们可都是人证,男子汉大丈夫,你莫不是想耍赖?”
这话戳中了王成才的软肋。他爹王员外一心想让他挤进士绅圈子,要是传出去 “言而无信”,往后在清河的文人堆里就抬不起头了。
他咬着牙,盯着武松魁梧的身形 —— 那日县衙前被武松捏得发疼的手腕还隐隐作痒,再想起县试时武松那两篇震惊考官的诗文,心里的不服渐渐被怯意压了下去。
“哼,愿赌服输!” 王成才猛地把折扇往腰间一插,别扭地走到武松跟前,头埋得低低的,声音像蚊子哼,“武…… 武哥,以后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让我遛狗,我绝不撵鸡。”
周围学子哄的一声笑了,王成才的脸更红,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武松却没拿乔,拍了拍他的肩膀:“既是履约,往后便是同窗,好好读书便是,不必刻意。” 他知道王成才本性不坏,只是被宠坏了,眼下给足台阶,往后在书院也少些麻烦。
王成才愣了愣,没料到武松这么好说话,抬头时见他眼神坦荡,没有半分嘲讽,心里竟莫名松了口气,只是嘴硬道:“谁要跟你当同窗…… 我只是守信用罢了!” 说罢,却不自觉地跟在了武松身后,像个没主意的跟班。
两人刚走到书院正厅,就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拐杖迎了出来,身后跟着教谕何大有。
老者身着藏青锦袍,袖口绣着暗纹云鹤,眼神清亮得不像七十岁的人 —— 正是清河书院的院长周守义,曾是前朝的翰林编修,因看不惯蔡京专权,辞官回了清河办学,在河北路的文人圈子里极有声望。
“可是武松?” 周守义的目光落在武松身上,带着审视,却更多是欣赏,“你的《山赋》与《怀古》诗,老夫前日反复读了三遍,‘峰峦如聚,凝玄黄之正气’一句,颇有杜子美之风啊!”
武松连忙拱手行礼,语气恭敬:“学生武松,见过院长。不过是偶得佳句,当不得院长这般夸赞。” 他知道周守义是真懂文的,不敢故作谦虚,也不敢张扬。
周守义笑着摆手,引他进了书房。书房不大,四壁摆满了书架,案上摊着卷《资治通鉴》,墨锭还沾着未干的墨汁。他指着案前的椅子:“坐。老夫听闻你考前只苦读了三十日,可有此事?”
“确是如此。” 武松点头,如实道,“学生此前沉迷拳脚,病愈后才幡然醒悟,一心向学,多亏兄长与内人支持,才敢赴考。”
“难得,难得!” 周守义抚着胡须,眼神更亮,“老夫教了四十年书,见过的天才不少,却少见你这般‘顿悟后发力’的。
你根基虽浅,却有两点难得:一是笔力沉实,不做空泛之论;二是心怀民生,你的《怀古》诗里‘怀贤空扼腕,壮志寄江流’,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是真有忧国之心。”
他顿了顿,从书架上抽出两册泛黄的书卷,递给武松:“这是老夫当年备考州试时的笔记,还有近五年的河北路州试真题,你拿去好好琢磨。
州试比县试难十倍,考的不仅是经义诗赋,更要懂时务、知民生。你是个可造之材,老夫盼着你能拿下州试解元,给咱清河书院争口气!”
武松双手接过书卷,指尖触到纸页的粗糙质感,心里一阵发热 —— 这是真正的长辈提携,他起身深深一揖:“学生定不负院长厚望,定当勤勉苦读。”
走进讲堂时,学子们大多已经坐定。讲堂是间宽敞的瓦房,摆着二十来张木桌,前方是个三尺高的讲台,案上放着块黑板。武松找了个靠后的位置坐下,刚放下书箱,就见一个身着月白儒衫的 “少年” 走了进来。
那 “少年” 身形格外单薄,比寻常学子矮了小半头,皮肤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眉眼长得极俊,尤其是一双杏眼,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几分灵动。
他手里提着个小巧的书箱,走路时脚步很轻,坐下时还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袖,像是怕露出什么。
“看啥呢?” 王成才顺着武松的目光看去,撇了撇嘴,“那是新来的,听说也是县试录取的,长得跟个姑娘似的,怕不是连笔都握不稳。”
武松收回目光,淡淡道:“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人家才学比你好。” 王成才哼了一声,却没再反驳 —— 他现在可不敢轻易得罪武松了。
这时,何大有拿着书卷走上讲台,清了清嗓子:“今日咱们讲《论语?为政》,先从‘为政以德,譬如北辰’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