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吉坚参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几乎触到那部深蓝色布包裹的《甘珠尔》经册。“等一下。”林远突然开口。他抬起手腕，AR眼镜镜片上数据飞快流动，“烛龙检测到极其微弱的能量残留，集中在经册封板边缘。频率…与冰缝下的黑苗符文有部分重叠，但很内敛，像是被未知的力量压制着。”多吉坚参收回手，赞许地看了林远一眼。“觉拉康历代先辈，并非对潜入者一无所知。只是时机未到，强行开启，只会让秘密永埋尘埃。”他转向众人，“你们退后三步。”
林远拉着阿雅向后撤步，石蛮护在他们侧前方，独臂已按在腰间的镇尸锣上。林啸则无声地移动到经堂门侧，撩开毡帘一角，警惕地注视着外面风雪弥漫的庭院。
多吉坚参走到经堂东侧的墙壁前，那里悬挂着一幅古老的“坛城”唐卡。他伸出右手，按照特定顺序，依次按压了唐卡边缘描绘的宝瓶、莲花、金轮、宝剑四个象征物。
“咔哒。”一声机括响动从经册所在的书架内部传来。多吉喇嘛这才转身，双手极其恭敬地捧起那部《甘珠尔》。经册的深蓝色包布已经褪色，但材质坚韧，触手冰凉。他将其平放在铺着厚绒布的木案上。
“这部《甘珠尔》，并非觉拉康原有之物。”多吉坚参一边说，一边用一把小巧的银质法器，小心翼翼地挑开封皮边缘与内页粘合的暗黄色胶质。“它来自古格。朗达玛灭佛时，无数经文被焚毁，僧侣遭屠戮。但有一位宁玛派高僧，预见到了灾难。他将部分最重要的典籍，转移至阿里深处早已废弃的古象雄时期洞窟，并以苯教秘药混合牦牛皮胶，封存了它们。”
他轻轻揭开封皮，露出下方坚硬的木质封板。“那些洞窟，由信奉苯教的象雄贵族开凿，本就隐秘，加之秘药封存，使其逃过了灭佛运动的搜查。其后数百年，高原战乱不断，王权更迭，这些经卷在黑暗得以保存。”
封板内侧，被巧妙地掏空了一个夹层。夹层内，静静地躺着一卷颜色深暗的纸张。
“直到古格王朝崛起，崇尚佛法的古格王派人搜寻失落典籍，它才重见天日。但很快，古格自身也迎来了覆灭。”多吉坚参用银质法器，轻轻将那卷纸从夹层中取出。纸张触感奇特，非帛非纸，带着金属的凉意和韧性，颜色如墨，表面光滑。
“磁青纸，以特殊矿物染制，水火不侵，虫蚁不蛀。”多吉喇嘛将其在案上缓缓摊开。纸卷不大，上面书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字迹在酥油灯下泛着暗金与赤红交错的微光。“金汁混合朱砂，再以高僧加持过的舍利粉调制而成。”多吉坚参解释道，“书写时，需灌注念力，非大德高僧不能为。字迹蕴含微弱佛力，可辟邪，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干扰不怀好意者的窥探。”
林远立刻上前，调整AR眼镜焦距，同时打开手腕上的微型扫描仪。“陈明，接收数据。高频光谱扫描，分析笔触能量残留和颜料成分。尝试匹配已知的古藏文、梵文变体，还有…我们数据库里所有的苗疆符文变种。”
“收到，学长。”陈明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来“数据流很强…这颜料里有东西，能量签名很古老，正在解析…”
那些扭曲、古老的文字，在他的AR视野中被逐层剥离、增强、重组。“地…热…为…引…”他逐字辨认，“以…纯净之魂…为…媒介…沟通…寒冰之源…”
阿雅凑近，她的指尖在距离密文一寸的地方停住，微微颤抖。“我感觉到…冰冷，还有…无数灵魂被撕扯的痛苦。这上面附着的怨念，比冰缝里那些干尸身上的，还要浓烈百倍。”
石蛮啐了一口：“用活人当柴火烧？这帮黑苗杂碎，比传说里还毒！”
林远的呼吸骤然急促，他的眼镜镜片上，一段被反复涂抹修改后，又以更小字体标注在旁边的文字被“烛龙”AI特别高亮标记出来。“不对…不仅仅是活人灵魂…”他的声音带着惊骇，“‘地热熔炉’炼化的，是灵魂中最本源的那一点‘生命源气’…他们称之为…‘命源’。”他猛地抬头，看向多吉坚参，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大师，这种‘命源’被强行抽取、燃烧的痕迹…是不是会…遗传？”
多吉坚参的瞳孔微微一缩，他凝视着林远，缓缓点头：“根据师祖手札零星记载，参与核心实验的古格王室成员，其后代确实多有早夭、体弱，或呈现出类似被阴寒侵蚀的症状。黑苗曾言，这是获取力量必须付出的‘血脉代价’。”
林远踉跄一步，扶住木案边缘。“我明白了…我家族的诅咒…根本不是什么遗传病！”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豁然开朗的意味，“我的某一位祖先，一定参与过，或者更可能，是被迫参与了古格的这场疯狂实验！他的‘命源’被污染、被损耗，这种痕迹，这种…‘亏空’，就像一道刻在基因里的伤疤，一代代传了下来！四十岁…大概就是这道‘伤疤’彻底爆发，身体无法再维持平衡的临界点！”
这个推断如同惊雷，在经堂内炸响。阿雅下意识地捂住嘴，眼中满是心疼。石蛮瞪大了眼睛，低吼道：“操！原来根子在这儿！”
门边的林啸身体瞬间绷紧，握着窗沿的手指收紧。家族诅咒的真相，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与百年前的罪恶联系在一起。
“找到源头，才能找到解决之道。”
林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再次投向密文。镜片上，更多的文字被解析、翻译。
“…‘雪蛊’成型，需以极寒意志统御…其核心…位于…‘冈仁波钦之怒’，‘冰封王座’…”他念出那个名字。
“嗡…”
几乎在“冰封王座”四字出口的瞬间，案上的磁青纸密文无风自动，发出轻微的震颤。多吉坚参脸色一变，迅速结了一个手印，按在密文之上，口中低喝一声真言，那震颤才缓缓平息。
与此同时，一直安静伏在他脚边的护法獒噶瓦，猛地抬起头，颈毛耸立，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一双暗金色的眼瞳死死盯向寺庙外。
“‘冰封王座’…”多吉坚参收回手，眼神带着凝重，“在苯教古老的传说里，世界之初，有一片混沌之冰，代表着冈仁波钦神山暴虐、毁灭的一面。后来，莲花生大师入藏弘法，以无上佛法击败了占据那片区域的冰魔，并将其封印。那片被封印的极寒之地，就被称为‘冰封王座’，被认为是神山不可触碰的逆鳞，是绝对的生命禁区。”
他顿了顿，环视众人：“苯教认为，那里是连接着‘冰狱’的入口，任何踏入者，不仅肉体会被瞬间冻结，灵魂也将被永世囚禁，成为冰魔的奴仆，滋长它的力量，助长其某日冲破封印，为世间带来无尽的寒冬。古格那些蠢货，竟然敢去触碰这种禁忌之力…”
“能量中枢…控制核心…”林远盯着密文最后的部分，“所有通过‘雪蛊’转化的寒气，以及被窃取的‘命源’，最终都汇向那里。黑苗想用古格的地热作为初始动力，但真正的控制开关，在‘冰封王座’。”他猛地看向多吉坚参，“大师，我们必须去那里！只有关闭或者掌控那个核心，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雪蛊’的威胁，也许…也能找到逆转命源亏空的方法！”
多吉坚参沉默了片刻，经堂内只剩下酥油灯芯燃烧的噼啪声和噶瓦不安的刨地声。
“那是必死之路。”多吉开口道。
“留在这里，等黑苗和基金会找上门，或者等封印彻底崩溃，同样是死。”林啸从门边转过身，声音冷硬的说，“不如主动出击。”
阿雅上前一步，与林远并肩站立：“我们一起去。”
石蛮咧嘴，露出白牙，独臂拍了拍胸膛：“算我一个！老子倒要看看，什么鸟王座这么邪乎！”
多吉坚参的目光逐一扫过他们年轻却坚定的脸庞，最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陈明，”林远立刻对着通讯器说，“全力分析密文中关于‘冰封王座’位置的所有信息，结合古格遗址地图、卫星遥感数据，还有…西藏所有关于‘冈仁波钦之怒’的民间传说和苯教典籍记载，给我一个最可能的坐标！”
“明白！数据量很大，我需要时间…”
就在这时。
“呜——嗷！”护法獒噶瓦突然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长嚎，整个身体人立而起，疯狂地扑向紧闭的经堂大门，用利爪抓挠着厚重的门板，发出刺耳的噪音。多吉坚参脸色骤变：“噶瓦示警！有极阴寒极污秽的东西，突破了寺庙外围的防护，进来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砰！砰！砰！”沉重的撞门声，从寺庙的前院方向隐隐传来，其间杂着令人胆寒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