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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缘鉴定的流程比苏茶预想的要顺利许多。在陆沉舟的妥善安排下,一切都进行得高效而隐秘。专业人员直接上门为沈家二老采集样本,免去了老人的奔波。等待结果的这些日子,苏茶表面上依然专注工作,参与项目讨论,心底却始终悬着一件事,像有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着她的心弦。

结果出来的那个午后,苏茶正在创作室里尝试将水乡的意境融入旋律。手机震动起来,是鉴定中心的来电。她的心跳蓦地漏了一拍,放下手中的笔,深吸一口气才接起电话。

苏小姐,您好。您与沈玉茹女士、沈怀瑾先生的亲缘关系鉴定报告已经完成。结果显示,支持沈玉茹女士、沈怀瑾先生与您有亲缘关系。

电话那头专业而平静的叙述,像最终落下的定音锤。苏茶握着手机,一时语塞。虽然早有预期,但当确凿的科学证据摆在面前时,那种冲击力还是让她有些恍惚。

好的,谢谢您。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些许干涩。

挂断电话,她第一时间将结果发给了陆沉舟。几乎是信息刚送达的瞬间,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结果出来了?他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沉稳。

苏茶轻声应道,感觉喉咙有些发紧,确定了。

感觉如何?他问,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苏茶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首都高远的天空,沉默片刻,才轻声说:有点......不真实。仿佛突然之间,那些模糊的、缺失的过往,都被填补上了。

血缘是纽带,不是枷锁。陆沉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如何相处,遵从你的本心就好。

他总是能一语中的。苏茶深吸一口气:我明白。我想......尽快去见见他们,可以吗?

好。我订明天的机票,陪你一起去苏城。陆沉舟干脆地应下。

这么快,苏茶下意识地说,我这边还没请假,而且你还要飞过来......

你猜我这几天在哪。陆沉舟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而且,这么重要的时刻,我岂能不在你身边。

他话语中的坚定让苏茶心头一暖,所有推辞的话都咽了回去。......好。

翌日,天朗气清。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苏城机场。陆沉舟提前安排好了车辆,载着他们前往沈家所在的苏城老城区。车窗外,都市的繁华渐渐褪去,江南水乡的温婉景致徐徐展开,白墙黛瓦、小桥流水,这片土地,原来是她的根之所在。

沈家坐落在老城区一个闹中取静的院落里。青石板路,朱漆木门,门前两侧摆放着几盆精心打理的兰花,透着主人家的雅致情趣。

车刚停稳,那扇木门就从里面被急切地推开了。沈玉茹搀扶着沈怀瑾站在门口,两位老人显然已经等候多时。沈玉茹身着素雅旗袍,发丝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眶泛红,目光紧紧追随着下车的苏茶。沈怀瑾穿着中式盘扣的灰色上衣,身形清癯,精神却比照片上显得矍铄些,他手中紧握着一根紫竹拐杖,目光如炬,带着学者特有的审慎与难以抑制的激动,直直地凝视着苏茶。

苏茶下车,脚步带着些许迟疑地上前。陆沉舟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距离,无声地给予支撑。

外公,外婆。苏茶站定,望着两位情绪激动的老人,轻声唤道。这两个称呼,第一次当面唤出,带着生涩,却格外郑重。

哎!好孩子......好孩子......沈玉茹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她松开搀扶沈怀瑾的手,上前一步,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苏茶的脸颊,又恐唐突,最终只是轻柔而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那掌心温暖而布满岁月的痕迹,却异常有力。像......真是太像清辞了......尤其是这眉眼......

沈怀瑾沉默不语,只是用深邃的目光,一寸寸地端详着苏茶,那眼神里交织着悲痛、追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带着哽咽的叹息。他重重地点头,喉结滚动了几下,才哑声道:好......回来就好......快进屋,进屋说话。

老宅内部陈设古朴雅致,随处可见的书籍字画散发着浓郁的书香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茶香。客厅的显眼处,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相片中一对年轻男女相依而笑,男子俊朗,女子温婉,眉宇间与苏茶确有几分神似。那应该就是她的生身父母,沈清辞与苏言澈。

目光触及那张照片,苏茶的脚步蓦地顿住,一股酸涩直冲鼻腔。

沈玉茹循着她的视线望去,泪水更加汹涌:那是你爹娘......他们若是能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不知该有多欣慰......

沈怀瑾也红了眼眶,别过脸去,用力眨了眨眼。

三人在客厅的红木沙发上落座。沈玉茹紧紧握着苏茶的手不肯松开,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沈怀瑾坐在对面,努力平复着心绪,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苏茶。

最初的激动过后,气氛稍稍缓和,却弥漫着一种伤感而温馨的静谧。

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沈玉茹轻抚着苏茶的手背,声音哽咽。

苏茶摇了摇头:我过得很好。她不愿多提在苏家的种种不如意。

是我们对不住你......沈怀瑾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沉甸甸的愧疚。

外公,外婆,那不能怪你们。苏茶恳切地打断他,那是意外。谁都预料不到的。她望着两位老人饱经风霜的面容和眼中的痛楚,心中那份因身份而产生的疏离感,渐渐被一种更强烈的心疼所取代。

为了转移这份沉重的伤感,也为了解开先前的疑惑,苏茶主动提起另一个话题:外婆,其实......有件事我想问问您。之前听朋友说起,大概七年前,似乎有位三十来岁的女士,曾去学校找过我......

沈玉茹闻言一怔,随即恍然,脸上浮现出心疼与了然交织的复杂神色:是清瑜!是你小姨!难怪她那段时间情绪那般反常,回来也寡言少语,问起就说许是认错了人,让我们别抱期望......原来,原来她当真寻到你了!

苏茶微微颔首,继续解释道:我依稀记得,当时似乎有人给过我一张字条。但那会儿......我因着些个人缘由,心境不佳,并未在意,随手就收了起来。后来......后来字条也不知所踪,根本未曾看过内容。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歉然。

原是这样......傻孩子,不怨你,不怨你......沈玉茹紧紧攥着她的手,泪水再次滑落,清瑜她定是误会了,以为你不愿认我们......她又见你后来生活似乎安稳,怕贸然出现会打扰你,加上那时我与你外公身子都不爽利,她担心我们空欢喜一场再受打击,便......便一直不敢再与我们提及,独自将这事闷在心里......

原来是一连串的误会。苏茶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当年疏忽的些许懊恼,更多的则是对那位素未谋面小姨的理解与心疼。

待小姨回来,我定会与她解释清楚。苏茶柔声说,心下已决定要好好弥补这个误会。

沈玉茹欣慰地点头:好,好......说开了便好......

一直静默的陆沉舟适时地递上一杯温茶给苏茶,动作自然流畅。这个细微的举动落入沈怀瑾眼中,他看向陆沉舟的目光里,添了几分审视后的赞许。

沈玉茹也注意到了这位始终安静相伴、气度不凡的年轻人,试探着问苏茶:茶茶,这位是......?

苏茶这才恍然,连忙介绍:外婆,外公,这是陆沉舟,我的......她顿了顿,脸颊微热,我的丈夫。

外公,外婆。陆沉舟起身,向二老微微欠身,态度恭敬而不失沉稳,初次见面。

沈怀瑾与沈玉茹显然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欣喜。他们端详着陆沉舟,见他容貌英挺,气度雍容,言行举止间对苏茶的呵护显而易见,悬着的心顿时放下大半。

好,好孩子,快请坐。沈玉茹连忙招呼,脸上绽开真切的笑颜,我们家茶茶,往后就劳你多费心了。

您放心,我一定会的。陆沉舟的回答简洁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见陆沉舟如此郑重地对待她的家人,苏茶心中暖意涌动。

随后的时光,气氛明显轻松温馨了许多。沈玉茹拉着苏茶说了许多她母亲沈清辞幼时的趣事,展示她弹钢琴获奖的旧照。沈怀瑾话虽不多,却也会偶尔插言补充几句,望向苏茶的眼神,充满了慈爱与失而复得的珍视。

阳光透过雕花木窗棂洒入,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斑驳光影。茶香袅袅,伴着老人温和的絮语与偶尔开怀的笑声,苏茶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老宅里,感受到了那种源自血脉、毫无保留的温情与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