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整整两周,安吉拉祖母的目光几乎没从樱桃身上移开过。直到其他弟子开始嘀咕“师父授课变少了”,她才勉强解除了对樱桃的“贴身盯防”。
“你还在察看期,樱桃。”祖母板着脸,不忘补上一句威胁,“再惹是生非,我就把你塞进海军基地的夏季集训营去。”
这话樱桃听得格外认真。她曾远远见过那位海军基地指挥官一面,只一眼便能断定:那是个一丝不苟的铁血硬汉。祖母固然严格,但自己调皮捣蛋时,她多数时候也就念叨几句。可那位指挥官……绝不会这般好相与。
樱桃需要寻找一个新的、能安心演练秘技的场所。那片海滩本是最佳选择,但既然有过一次“意外访客”,难保不会有第二次。
于是,她的目光投向了次优之选荆棘林。
荆棘林实际上比隐秘海滩更为僻静。它之所以只能屈居“第二”,原因显而易见:无处不在的尖刺。毫不夸张地说,那片密林中的一切灌木、藤蔓,乃至许多树木的枝叶都生着针尖般锋利的棘刺,其中不少还带有轻微毒性。即便是看似无害的针叶,也能在片刻间把人扎成刺猬。
所幸,樱桃过去两年并未虚度。她在马丁的铁匠铺帮忙,攒下了一笔不小的私房钱。
她用这笔钱,为自己置办了一套硬质皮甲衬厚布的防护行头。她考虑过直接用钢片,但一来不便随身体成长调整,二来也着实有些小题大做,毕竟对手不过是寻常草木之刺罢了。
全副武装后,顶着祖母那压不住的、看热闹般的窃笑,樱桃毅然踏上了前往荆棘林的征途,去寻找属于她的新秘密修炼点。
在荆棘灌木丛中艰难推进的过程,大体如她所料。硬皮甲上划痕累累,但总算没被刺穿。只是行进间,衣角裤腿被钩挂是常事,她不得不时时停下来,用力扯脱纠缠的棘蔓,或是清理在靴底越积越厚的针叶与断刺。
几番搜寻后,她在一处小山坡上找到了一片林间空地,地势、大小都近乎完美。空间足够施展,几丛侵入空地的荆棘也容易清理。
当日她便打道回府,心里已盘算好下次要带些什么,好把这新据点布置得更像样些。
随后几日,她陆续运来了帐篷帆布和绳索,在空地上方搭起一顶宽敞的遮阳篷,又添了防虫网、一套桌椅(以备祖母突然“查岗”)、一个训练木桩,以及一张覆着防水布的皮沙发,供她练功间隙舒舒服服地打个小盹。
冬天悄然覆盖了圆石岛。此地冬日本就寒而不厉,她那身防刺皮甲穿着,反倒格外暖和。
这日晨练毕,已近晌午。樱桃从沙发上扯下防水布,拎起早已备好的野餐篮,再次穿林过棘,打算去海边享用一顿悠闲的午餐。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刚到海滩,她便瞧见一艘小艇被潮水推上了岸。樱桃立刻按住剑柄,周身戒备,缓缓向那船靠近。
她警惕地朝船舱内望去,并无伏兵,只有一个看似十四五岁的少女蜷缩其中,双手死死搂着一只小木箱。
少女生着及肩黑发,肤色是日晒后的小麦色,身上带着伤。
‘来路不明。’樱桃心道,但见对方伤势不轻,略一迟疑,还是决定上前查看。
她轻轻握住少女的手,分出一缕极细的生命能量探入其体内,想先确认移动她是否安全。
然而,能量反馈回的景象,却让樱桃心头剧震。
‘这团盘踞在她心脉周围的异种生命能量是什么东西?不,并非杂乱无章……其中隐有规律,只是太过幽邃诡秘,若无潜心钻研绝难参透。简直……宛如某种活着的铭文。’
樱桃决定将女孩带回自己的秘密据点。伤势并不致命,更重要的是,她想仔细研究那道奇异的能量纹路。
她用防水布将女孩裹紧以防荆棘刮刺,自己则拽着那艘小艇,艰难地在密林中倒退着开辟道路。这绝非轻松差事。
为女孩清理伤口、敷药包扎,又喂了些清水后,樱桃便花了数个时辰,全神贯注地审视那道被她命名为“心之铭文”的能量结构。待到仅凭目视再难获得新知,她才让女孩继续歇息,自己则于一旁盘膝静坐,将方才所见在脑中反复推演。
女孩沉在梦的深处。
身下是温软的床褥,那位她未能长久相伴的母亲正握着她的手。所有曾给予她温暖的人环绕在侧,笑意融融。一股暖流充溢心口,恍如回到了那个再也无法归去的故园。
然这温存并未持久。暖意倏然抽离,母亲的手也随之松开。爆炸的轰鸣自四面八方炸响,熟悉的身影一个接一个,湮灭于烈焰之中。
女孩猛地惊坐而起,冷汗浸透衣衫。
她大口喘息,强抑着擂鼓般的心跳,惶然四顾。
映入眼帘的是一顶架在林间空地上的简陋大篷,身下是张覆着防水布当毯子的皮沙发。面前木桌上,赫然摆着那只她拼死带出的小金箱,以及一个陌生的野餐篮。
她还看见一个身着古怪衬垫护甲的小女孩,正盘腿坐在不远处,双眼闭合。若非对方在下一刻骤然睁眼,她几乎要以为那只是具雕塑。
两个女孩在寂静中对视了良久,空气中只有林叶的微响。
“……吃的,随意。”樱桃率先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朝桌上的野餐篮偏了偏头。
“我不饿。”
咕噜噜~~
……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了几秒,直到女孩的耳根因这声不合时宜的腹鸣悄然泛红。
她轻叹一声,暗笑自己竟对一个孩子这般戒备。伸手揭开篮盖,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冷切肉、奶酪、新烤的面包、鲜果,还有几小罐各色酱料。这显然不是为她准备的,更像是眼前这小主人的零嘴。
神秘女孩不再迟疑,拿起食物默默吃了起来。
“我叫樱桃。你呢?”
女孩咽下口中的面包。“……渡鸦。”她顿了顿,答道。
‘停顿了,怕是化名。这姑娘,多半有麻烦。’樱桃心下明了,脸上却绽开一个最是纯良无害的笑容。
渡鸦差点被这笑容呛到。‘该、该不会真下了药吧?不然为何这样笑?!’她内心警铃大作。
但随即又强迫自己镇定,食物已吃了好些,并无异样。
“你从哪儿来?遇上海难了?我在海滩那艘小艇里发现了你。”樱桃继续探问。
渡鸦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警惕地扫视四周:“这里还有别人?谁带我来的?”
“就我一个。我拖你回来的。”樱桃答得干脆,对她回避问题的举动不以为意。
“我的事……你跟别人提过吗?”
“没有。不该提吗?”至此,樱桃已九成确定:麻烦上门了。
“最好别提。”渡鸦的声音低了下去,“有人在追我。你能……替我保密吗?我可以付钱,让我暂时留在这儿,再帮我带些吃的。”
过去数年,她从未在任何地方长久停留。一个能暂且喘息的角落,对她而言,诱惑太大。
樱桃心中飞快盘算。
渡鸦无疑意味着麻烦,可那心之铭文的奥秘,却像磁石般牢牢吸住了她的探究欲。
思及此处,她唇边的弧度加深了几分,眼中掠过一丝近乎炽热的光。
“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