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46度,黑海之滨。
寒风像把没卷刃的钝刀,在人的脸皮上生刮。
这里是尼古拉耶夫,北边那个庞大红色巨人倒下前,最后一块坚硬的骨头。
代号“106”的钢铁巨兽——也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航母,此刻正趴在满是浮冰的船坞里。舰岛锈迹斑斑,像个没人要的孤儿,浑身散发着铁锈和机油发酵后的怪味。
死寂。
整个船厂静得像座坟墓。
几千名曾让西方世界瑟瑟发抖的高级工程师、焊工、钳工,如今正裹着油污板结的棉衣,缩在背风的墙根底下晒太阳。
没办法,没活干,更没饭吃。
莫斯科那边传来的消息全是坏账,口袋里的卢布贬值得比手纸还快。上周还能买个面包,今天连面包渣都买不到。
就在这帮汉子眼珠子发绿、胃酸把肠子都要蚀穿的时候——
轰隆隆!
地面震动。
远处,一条钢铁长龙碾碎路面的冰壳,带着嚣张的柴油黑烟,一头扎进船厂大门。
清一色的解放牌重卡,车门上喷着四个烫金大字:【远舟物流】。
车队正中,那辆满身泥点的越野车猛地刹停。车门推开,一只穿着厚底牛皮靴的大脚踩在冻土上。
章建国跳下车。
这位曾经秦家峪开拖拉机的好手,如今裹着件从倒爷手里高价收来的貂皮大衣,脖子上挂着手指粗的金链子(周野特意交代的暴发户套装)。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精明中透着憨厚的眼睛。
这一路向北,几千公里,章建国算是明白小舅子周野那句话的意思:
“四姐夫,咱们不是去买废铁,咱们是去‘扶贫’。记住,你是救世主,腰杆子给老子挺直喽!”
章建国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呛进肺管子。
他对准不远处那群警惕又麻木的老毛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
“同志们!达瓦里氏!”
他操着半生不熟的俄语吼道,声音比破锣还响:“华夏兄弟,给大伙儿送温暖来啦!”
没人动。
工人们眼神阴冷。这段时间,太多国际倒爷来这儿想捡便宜,把他们的心血当废铁称斤论两。
章建国也不恼。
他转身,冲身后车队猛一挥手。
“卸货!”
这一声吼,如同开闸放水。
几十个华夏伙计手脚麻利地翻身上车,“刺啦”一声扯下车厢上覆盖的油布。
这一刻,没有核弹爆炸的巨响,却有着比核弹更恐怖的冲击波。
那是一种味道。
那是……油脂炸裂的焦香,是高度谷物发酵的醇香!
整整五车皮的红烧肉罐头,铁皮盒子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银光;整整十车皮的红星二锅头,还有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火腿肠、方便面、羽绒服。
咕噜。
不知是谁的肚子,在寒风中发出一声雷鸣般的抗议。
这声音像有传染性,在几千人的队伍里炸锅。
章建国随手抄起一瓶二锅头,用牙齿“崩”地一声咬飞瓶盖,又摸出一罐红烧肉,大拇指扣住拉环——
啪!
铁盖揭开。
那股子霸道的肉香,混着油脂的腻乎劲儿,顺着西北风,直接往这帮老毛子的鼻孔里钻。
“这酒,六十五度!这肉,纯猪五花!”
章建国举着罐头,像举着一枚胜利勋章:“不要钱!只要是黑海造船厂的兄弟,排队领!管够!喝死拉倒!”
这一瞬间,什么大国尊严,什么工程师的骄傲,在绝对的热量面前,统统崩塌。
“乌拉——!!”
人群疯了。
原本死气沉沉的码头,瞬间变成沸腾的油锅。
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工程师,也不顾体面,跌跌撞撞地冲过来。当冰冷的酒液灌进喉咙,当肥厚的肉块滑进胃袋,这帮造了一辈子军舰的硬汉,竟然当场泪崩。
“肉……这是肉啊!”
一个满脸油污的轮机长,抱着罐头痛哭流涕:“我家里的那对双胞胎,已经三个月没见过荤腥……”
章建国走过去,把自己的貂皮大衣脱下来,披在这位轮机长身上。
“老哥,别哭。”
章建国从怀里掏出一张周野画的大饼图,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懂:“以后,跟着我们华夏干。肉管够,酒管够。咱们不搞虚的,就搞实实在在的日子。”
远处,办公楼三层。
一扇布满灰尘的窗户后,黑海造船厂的灵魂人物——马卡洛夫厂长,正如同一尊生锈的铁雕,死死盯着楼下这一幕。
他的手在颤抖。
不是因为冷,是因为耻辱,更是因为绝望。
他想冲下去,把这些用罐头收买人心的华夏商人赶出去。可当他看到那些平日里连烟屁股都要捡着抽的技术骨干,此刻正围着那个华夏胖子,脸上洋溢着久违的红晕时……
马卡洛夫的脚,像灌铅一样挪不动。
“厂长同志。”
不知何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年轻的声音传来。
马卡洛夫猛地回头,只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穿着黑色羊绒大衣的年轻人,正倚在门口。年轻人手里没拿罐头,而是捏着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周野派来的“特使”,也是周野那个鬼精鬼精的侄子——张思野。
“我不喜欢别人不敲门。”马卡洛夫声音沙哑。
“我也不喜欢。但我想,您应该更不喜欢看着这艘‘106号’在水里烂掉。”
张思野走上前,将那张照片轻轻放在桌上。
照片上,是年轻时的马卡洛夫,站在刚刚铺设龙骨的航母前,意气风发。
“我六叔让我给您带句话。”
张思野推一下眼镜,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只要您点头,这艘船,我们买。不仅仅是买船,我们连这个厂、连这帮人、连这儿的每一颗螺丝钉,都养着。”
“你们养得起?”马卡洛夫冷笑,“你知道维持这个庞然大物运转,需要多少资金?”
“资金?”
张思野笑了。他走到窗前,指着楼下那堆积如山的物资。
“厂长先生,您看清楚。我们带来的不是美元,不是卢布。我们带来的是‘命’。”
“在现在的北边,谁手里有粮食,谁就是上帝。而我们周家……”张思野顿一顿,眼神变得锐利,“恰恰就是那个掌管粮仓的上帝。”
马卡洛夫沉默。
楼下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那个叫章建国的胖子,正被一群喝高的大汉抛向空中。
“你们想要什么?”马卡洛夫终于开口,声音瞬间苍老十岁。
“全部。”
张思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清单,密密麻麻全是中文:“图纸、工艺、设备,还有……人。尤其是总装车间的那位瓦列里·巴比奇总师。”
马卡洛夫看着那份清单,眼角抽搐。
这哪里是买卖,这分明是抄家!
这是要把整个苏联红海军的家底,连根拔起,打包运往东方!
“如果我拒绝呢?”马卡洛夫咬着牙。
张思野耸耸肩,转身欲走。
“那我们就把这些罐头拉到隔壁的飞机设计局去。听说那边的图波列夫先生,最近正打算卖掉他的图纸换土豆。”
“等等!”
马卡洛夫喊住他。
老人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那艘尚未完工的巨舰。那是他一生的心血,是他的孩子。留在这里,只能变成废铁;去了东方……或许还能活。
“今晚八点,带上你的那位胖子朋友。”
马卡洛夫转过身,背影佝偻:“叫他多带点那种……那种叫‘二锅头’的酒。我想醉一场。”
张思野嘴角微翘。
搞定。
他走出办公室,来到走廊尽头,掏出那个像砖头一样的大哥大,拨通远在帝都的号码。
信号不太好,杂音很大。
“六叔,鱼咬钩。”
电话那头,传来周野慵懒且欠揍的声音,伴随着麻将牌碰撞的脆响:
“咬钩就行。记住,别太客气。哪怕是一根用来通下水道的铁棍,只要是特种钢做的,都给老子装车带回来!咱们家院子大,堆得下!”
挂断电话,周野把手里的“白板”往桌上一拍。
“胡!清一色!”
他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眼神却越过千万里,投向那片寒冷的冻土。
系统面板在脑海中疯狂刷屏:
【叮!检测到宿主家族正在进行“窃国级”交易!】
【牛马守恒定律生效:四姐夫在前线挨冻拼酒,宿主在热炕头打牌赢钱。】
【获得百倍暴击奖励:全套航母蒸汽弹射器图纸(虽然这艘船用不上,但下一艘……谁知道呢?)】
周野把赢来的钱往兜里一揣,伸个懒腰。
“啧,这年头,想要当个安静的美男子,真难啊。”
而此时的黑海边,狂欢还在继续。
一场关于国运的豪赌,就在这肉香与酒气中,拉开大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