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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主位上的便是钓鱼城旧将王立,在其对面自然就是黄鹤和孟力。

“黄同知,官家真这么说?”王立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本将自从刺杀漳州合剌普华之后便被鞑子四处追杀,无路可走的情况下投奔官家,至今已经十一年了。莫非王将军觉得以本将的身份有必要诓骗你么?”

十年时间,大宋早已经改天换地,王立对此自然心知肚明。事实上,早在与锦衣卫刚接触之际,王立便已详加察访。

“黄同知,末将当年不战而降,早已经被世人所不齿。如今仓促归正,恐遭人诟病。”王立双手拂面,缓缓说道。

王立对于十年前即1279年自己在钓鱼城下开门投降,致使数十名宋朝将领以死殉国一事至今耿耿于怀。

1279年正月钓鱼城投降之际,钓鱼城三十余名守将自刎殉国。

王立指的就是这件事情。

“黄将军,当年跟着末将的那些兄弟们早已经不在人世,末将虽死不能赎罪。”此时的王立想起来十年前惨烈的一幕,掩面而泣道。

王立哭了,三十九岁的王立哭得泣不成声。

“当年王将军年少,受到熊耳夫人的蛊惑,以至于被奸人利用,声名尽毁,这也是事实。”黄鹤道。

熊耳夫人并不姓熊,本姓李,因其原为元军将领熊耳的夫人,故称为熊耳夫人。宋朝在收复泸州的战斗中,元将熊耳被王立斩杀,其夫人藏于人群之中,后隐瞒身世被王立带回钓鱼城,名义上收为“义妹”,实则纳入妾室。

重庆因为叛徒赵安出卖而沦陷,四川虓将张珏巷战中兵败被俘,致使钓鱼城腹背受敌。

整个巴蜀大地只剩下一座钓鱼城苦苦坚守……

(说到张珏,论战功比张世杰大,论气节不输于文天祥。)

“气战万人将,独在天一隅。向使国不灭,功业竞何如?”这便是文天祥对张珏最中肯的评价。

“末将虽受人蛊惑,然终究还是自身意志不坚所致,故不可全然归咎于他人。”王立一摆手,把所有的过错归于自己身上。

熊耳夫人另一个身份是西川行枢密院副使李德辉的妹妹。

李德辉又是第二任安西王阿难答的亲信。

阿难答此人信奉绿色的旗帜,并且差一点就当上蒙元第三任皇帝。

当钓鱼城沦为孤城,遭蒙元大军围困之际,王力在战与降之间犹豫不决。关键时刻,熊耳夫人的一席话,让王力选择弃城投降。

“善!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王将军毫不掩饰,更不推卸责任。王将军深明大义,令本将佩服。”黄鹤罕见的抱拳道。

英雄重英雄,王立的真诚,令黄鹤这个性情中人倍加赞赏。

“不知黄将军此行……”王立婉转地问道。

“夔州。”黄鹤直截了当地说道。

“末将虽为夔州节度使,实则并不能掌控全局。”王立自然知道宋军的意图,在经过一番思考之后如实相告。

“哈哈,此事本同知自然知晓。但如今长江以南的情况,我想王将军也是了如指掌吧。”黄鹤笑道。

宋军自从祥兴十一年元月开始北伐,短短一年之间攻城掠地,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王立自然知道。

“阿里海牙归正,王师阵斩史弼,加上张宏范的病亡,朝廷大军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江南,末将自然是知道的。”

王立实在想不通,看似强大无比的蒙元竟然在一年内几乎尽失江南地区。

“蒙元当灭,大宋当兴?”

此时,王立的脑海中不断思考着一年来,甚至十年来宋朝内部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的事情。

夜已深沉,窗外一片漆黑,狂风肆虐着,仿佛无数的亡魂在那哭泣,令人心头震颤。

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顺着窗户的缝隙中袭来,让人禁不住打个寒颤。

油灯的火苗在寒风中瑟瑟抖动,仿佛风随时可能熄灭。

“下雪了,没想到这夔州大地竟然也这么冷。”黄鹤看向窗外,喃喃自语道。

众人顺着黄鹤的目光看去,在这黎明前的黑夜里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官家曾言不管王将军做过什么,但终究是保全了数十万城中百姓,仅从这一点讲王将军当得起英雄二字。”

“末将糊涂,末将或许早该战死在钓鱼城下。”王立哭泣道。

“往昔之事已然逝去,无需再虑,虑亦无益,徒增烦扰而已。今朝廷大军压境,近在咫尺,王将军理应深思熟虑未来之计,如此方不负张制置对你的悉心栽培。”

王立早年跟随张珏,德佑元年,即1275年,张珏被任命为四川制置副使、知夔州府,随后被调往夔州,王立便成为钓鱼城最后一任守将。

张珏被俘之后于至元十七年二月,即1280年在安西用弓弦自尽。

“黄同知,若官家不弃,罪将愿献城归顺朝廷。”王立站起来,深鞠一躬道。

“好,本同知等的就是王将军的这句话。”黄鹤上前一步搀扶起王立,目光坚定地说道。

“这夔州府内派系林立,非我一人可以掌控全局,请黄同知助我。”

夔州城除了忽必烈的人马,还有安西王府的部分人员,可谓鱼龙混杂,远远不是一个投降的将领可以控制住局面的。

城中除了旦只儿部率领的隶属于忽必烈的两千人马之外,更重要的是安西王阿难答的亲信八哈马亦在城内,此人依靠着安西王府的势力,可以说是夔州实际上的扛把子。

“旦只儿部?此人倒是不足为惧。”黄鹤道。

“将军所言极是,如今元军屡战屡败,军中士气低落,人心惶惶,早已经没有了当年的气势。旦只儿部本人更是早已经收拾细软,做好了北逃的准备。”王立道。

“哼,酒囊饭袋不必理会。这八哈马是何许人也?手握多少人马?”黄鹤问道。

“回黄同知,八哈马此人乃是安西王相,李德辉死后王府相位空缺,阿难答便以此人接替。而且此人乃是阿难答的死忠分子,其手下人马虽然不多,但皆为色目人,在夔州府更是一呼百应的存在。”王立道。

历史上元武宗死后,藩王阿难答抢先一步返回大都,在一帮子色目人信徒的密谋下,欲夺取大位,后来其阴谋被右丞相哈剌哈孙挫败。

“哦,阿难答一呼而应者累万计,想必这夔州府也是一样。如此说来此人必须除掉了。”

“将军英明,若此人在,大事必败。”王立嗟叹道。

“如此,我等当谨慎行事方可。”黄鹤点头示意道。

油灯下,黄鹤等人陷入了沉思。一旁的孟力更是急得抓耳挠腮,苦思冥想之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黄将军,不如这样,待到王师攻城之时,末将偷偷打开城门。”想来想去的王立觉得还是用老套路比较稳妥一些,压低了声音说道。

“此计并无不妥,但王将军有没有想过,一旦开战,倘若八哈马收缴了你手中的印信,到时候你当如何处置?”

“嘶!”

黄鹤的话令王立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