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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东西在切尔茜的工作台上微微震动,像一颗受惊的心脏。

切尔茜没用那些精密仪器,她直接拿了一根最原始的音频探针,像给病人听诊一样贴在那块“骨头”上。

“不是存储器。”她头都没抬,手里还在剥一颗薄荷糖,糖纸发出脆响,“这是个活的回路。它不记东西,它在吃东西。”

洛羽尘靠在门边,点了一根烟,没抽,看着烟雾往上升。

“说人话。”

“一般的芯片是录音机,你说什么它记什么。这东西是脑子。”切尔茜把探针拔出来,换了个输入端,“它是个微型递归神经环路。它在等外界给它喂声音,然后根据声音决定自己长成什么样。”

她把刚剥开的糖塞进嘴里,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模拟了一段音频波形。

音箱里传出那个熟悉的、带着点鼻音的两个字:“哒哒。”

没有电流声,没有延迟。

那块骨头状的芯片突然亮了一下,不是那种冷冰冰的LEd光,而是一种温润的、像是血管充血后的红晕。

紧接着,音箱里吐出了一句洛羽尘从未听过的话。

“我知道你在修飞船,修好了带我去木星看红斑好不好?”

洛羽尘手里的烟灰掉了一截,落在满是油污的地板上。

“这不是回放。”切尔茜看着屏幕上疯长的波形图,嚼碎了嘴里的糖,“那是她刚学会的。她在跟你讨价还价。”

“老板,这玩意儿太带劲了!”大d的声音突然炸响,吓得切尔茜差点把键盘砸了。

全息投影瞬间铺满了整个维修间。

大d那张巨大的像素脸显得格外亢奋,无数的数据流在他脸上像瀑布一样冲刷。

“我抓到了!这不是代码,这是生态!名字是活的!”大d尖叫着,“我把这套逻辑稍微‘改良’了一下,搞了个分布式协议,就叫NameAlive v1.0。咱们不玩虚的,直接全球公测。”

屏幕上跳出一张世界地图,十七个光点同时亮起。

“看这个,第三区的一家幼儿园。”大d指着其中一个光点,“那群小屁孩管他们的老师叫‘云朵泡芙’。按照以前的死板规矩,这叫‘错误数据’,要被系统纠正成‘编号9527教员’。但现在……”

画面切到了幼儿园的监控。

孩子们正围着那个老师喊“泡芙”,每喊一声,空气中就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涟漪荡开。

系统后台那个鲜红的“纠错”按钮拼命闪烁,最后直接炸了,变成了一个绿色的认证标识:【云朵泡芙:情感权重S级】。

“三百二十七个家庭就在刚才自发传播了这个词。系统找不到源头,因为源头是人心,不是服务器。”大d得意地打了个响指,“只要有三个人以上真心实意地这么叫,这名字就有了户口,谁也删不掉。”

通讯器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火星的简讯。

发送人是韩松。

没有文字,只有一段音频文件。

那是很多年前,一个还在牙牙学语的女婴,第一次含糊不清地喊出“哒哒”的声音。

背景里还有韩松那时候年轻又傻气的笑声。

附言很短:【我不再害怕她被抹掉。

如果记住就是存在,那我就一直叫下去。】

就在这段音频上传的瞬间,洛羽尘感觉脚下的甲板晃了一下。

这不是爆炸,是一种共振。

切尔茜面前的示波器上,那条代表地球基站的信号线突然跳到了顶峰。

沈青禾的分析报告紧跟着弹出来:【检测到“父性触觉库”激活。它在跟母碑抢地盘。】

“还不止这些。”切尔茜把画面切到了第一所学校的温室。

那是艾琳娜的地盘。

温室里没有花,只有一排排种在土里的纸片。

那是孩子们写下的“错名字”。

几个家长正蹲在田埂边,对着泥土轻声细语。

他们在叫自家孩子的乳名,那是只在家里关起门才敢叫的名字。

泥土松动了。

几株晶莹剔透的植物破土而出。

它们的叶片不是绿色的,而是像某种有机硅晶体,脉络里流淌着光。

每一片叶子的形状,都扭曲成了那些名字的笔画。

“有机硅基质对声波频率产生了共鸣。”切尔茜盯着屏幕,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名字长出来了。”

一个母亲试探着喊了一声:“小老虎。”

那株只有巴掌大的晶体植株猛地亮起,发出一阵悦耳的嗡鸣,像是在回应。

洛羽尘掐灭了手里的烟。

他转身往外走,那是通往灰烬号甲板的方向。

外面的风很大,星空像一块巨大的裹尸布压在头顶。

远处,那颗占据了半个天空的火种核心还在缓缓旋转,像一只冷漠的巨眼。

洛羽尘手里握着一个老式的扩音器。

他把那块骨头芯片塞进了扩音器的卡槽。

大d的声音在他脑子里响起来:“全频段已接通。老板,这可是全宇宙最大的卡拉oK现场。”

洛羽尘没说话,他只是把扩音器的开关推到了底。

全球十七个城市的涂鸦墙、三所学校刚刚长出来的晶体园、火星避难舱里生锈的通风管、深空广播站巨大的天线阵列……

所有的发声单元在这一刻同步震动。

无数种语言,无数种口音,无数个被系统定义为“错误”、“冗余”、“无意义”的名字,汇聚成了一股洪流。

远处,那颗坚不可摧的火种核心表面,突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脆响。

一道细如发丝的裂纹,悄无声息地绽开,就像一朵被声音浇灌出来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