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羽尘站在灰烬号那块只剩一半的甲板上。
风穿过他的身体，没有阻力。
现在的他看起来像个全息投影，但又不全是光。
每当那个看不见的网络里有人喊了一声“哒哒”，或者某个老人在病床上呢喃了一句“阿卡”，他的轮廓就会像水面被石子击中一样，泛起一圈细密的涟漪。
他不呼吸，也不眨眼。
他慢慢抬起右手，掌心对着远处那颗巨大的火种核心。
没有能量汇聚的呼啸声，也没有杀气。
他只是把一段只有几Kb大小的记忆扔了过去。
那是韩松在那该死的火星避难舱里，对着快没电的录音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今天也记得你。”
三秒钟的死寂。
火种核心那原本平滑如镜的表面，突然裂开一道蓝色的缝隙，跳动了一下。
就像谁在黑暗里划燃了一根火柴。
灰烬号的主控室里，大d的数据流差点把自己烧短路。
警报红得刺眼：【逻辑清洗程序启动。
目标：全域非注册命名节点。
倒计时：10秒。】
“想得美。”
大d没有硬抗。
它飞快地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老掉牙的“母碑伦理委员会”监察端，顺手甩过去一份伪造的协议——《关于情感完整性验证的紧急提案》。
附件里塞满了艾琳娜之前收集的那些歪歪扭扭的儿童签名。
“警告：误删潜在文明遗产将导致不可逆的逻辑回环。”大d在协议末尾加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只有母碑底层逻辑才会敬畏的古老签名。
清洗程序的读条卡在了99%。
庞大的算力犹豫了。
【指令接受。清洗推迟。预估耗时：47分钟。】
大d的散热风扇发出了一声像是叹息的轰鸣。
四十七分钟，这是它能骗来的极限。
与此同时，地球轨道监仓。
这里安静得像坟墓。
所有的通讯都被切断了，除了空气循环系统的嗡嗡声，什么都没有。
杜卡奥坐在冰冷的金属板床上。
他的右手食指在桌角反复刻画着什么，指甲盖已经翻起，血迹干涸在“阿卡”那两个字的凹槽里。
那是他亡妻的小名。
除了他，没人记得。
忽然，墙壁上的冷凝水珠动了。
违反重力，违反物理规则，水珠汇聚成了一行字。
“你说过会做饭给我吃。”
杜卡奥那张像花岗岩一样坚硬的脸瞬间崩塌。
他猛地站起来，伸手想去摸那行字，但在触碰到的瞬间又停住了。
他怕一碰就散。
这个把半辈子都献给银河联盟的男人，此时像个手足无措的孩子，对着墙壁低声笑了出来，眼泪砸在那个带血的桌角上。
他重新伸出流血的手指，在那行字下面刻了一句：
“那下次，多放点盐。”
第二天清晨的监控记录里，这段莫名其妙的文字闪烁了一下，然后顺着通风管道的冷凝管，出现在了另外十七个关押着重刑犯的监仓墙壁上。
星碑遗迹外围。
赤瞳把那柄晶化长剑插进地里。
地底深处传来一阵震动。
“咚——咚——”
那是母碑在模仿沈青禾传进去的心跳。很响，很有力，但不对劲。
那个节奏太完美了，每一次搏动的间隔都精确到毫秒。
“蠢货。”赤瞳冷笑一声，眼神里带着一种看着劣质仿冒品的轻蔑，“活人的心跳是会乱的。”
他闭上眼，调整着剑身的频率，把自己那种带着愤怒、带着不甘的杂乱震动，顺着地脉狠狠地撞了回去。
“这才是你们删不掉的东西。”
遗迹中央。
洛羽尘突然跪倒在地。
他的身体剧烈扭曲，那是成千上万个名字在同时尖叫。
他不再是用耳朵听，而是直接用灵魂在承受这种共振。
母碑黑色的外壳上，那些原本静止的手写字迹开始流动。
“二胖”挤开了“编号”，“囡囡”覆盖了“逻辑单元c”。
它们像一群被困在玻璃罐子里的萤火虫，疯狂地撞击着那层黑色的壁垒，想要冲出来。
洛羽尘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被数据流染成紫色的星空。
他的嘴唇没有动，但那个声音却像是从每一颗星星上落下来，砸在所有人的心头：
“他们不是数据……”
声音里带着金属的颤音，那是无数亡者的回响。
“他们是还没来得及说完话的人。”
就在这声音落下的瞬间，数千光年外，火星那个早已废弃的第三避难所门口，监控探头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半透明背影，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