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差一点。
因剖离灵胎而承受着强烈的痛苦,莫歇意识模糊地想道。
温暖柔软的温床紧紧包裹住他,最原始的生机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填补空缺的位置,就像灵胎做的那样。
正是如此,他才能感知到世界树部分的思想和情绪。
[代理人离开了……就是现在!]
内部空间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然后整个翻转。
然而空间并没有因为翻转而变得混乱,反倒变得更加稳定。
半透明的树干直立在无尽的黑暗中,承载世界树记忆的圆球集合完美堆叠在一起,由下至上,数量越来越少。到了顶端,只有一颗硕大而晶莹剔透的。
这就是莫歇之前注意到的,对于创世神的“逼迫”,世界树的应对方法。
翻转树体最重要的部分,让其根须暂时脱离创世神所创造的星体,避免受到神力和魔力的侵蚀。然后汲取自己制造的养分,逆向生长。
就像在空中飘荡了很久的飞行器终于平稳落地了似的,充满劫后余生的安心感。
这完全在莫歇的意料之中。
里奥波特他们正解决茅克土地上的怪异事件,且有了重大的进展,有效阻止了魔力浓度提升。同时世界树的净化范围不断扩大,直接从创世神手中夺回了衍生造物的控制权,使得力量更加集中,几乎无处不在。
在这种情形下,圣殿无论怎样加固禁制都无法脱离衍生造物。
他们脚下踩着的土地,呼吸的空气,培育的花草……可以说净化范围内的一切都和世界树建立了紧密的联系。
环境中蕴含的力量越强大,也就意味着输送给世界树的养分越多。
难道世界树要取得完全的胜利了吗?
[如果有机会的话,再见一面吧,年轻的巫族族长。]
不同于混乱的外部,平静的内部空间中,世界树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清晰。
或许是力量充沛、生机盎然的原因,它的思想跟着活跃起来,传递给莫歇轻松、畅快的情绪。
[好。]
莫歇努力集中精神,做出了极其简短的回复。
他们都知道,这只是一个未定的愿望。
世界树是支撑起整个世界的、创世神最初的造物,它吸收的养分不仅仅促进了本体的生长,还会哺育自然中的衍生造物。
它能取得完全的胜利吗?
答案显而易见,不能。
正如世界树说的那样,在打破创世神设下的禁制、获得自由的同时,它也会受到反噬而陷入沉睡。
它的本体会不受控制地生长,直到它的意识苏醒为止。
人类的生命不过百年,对于世界树来说只是一瞬间。
如果不是以普通人类的身体,而是流淌着纯正巫族血脉的身体,或许还有再见面的一天。莫歇如此想道。
嗡——!
冰蓝色的光芒伴随着嗡鸣声浮现,数条讯息涌入通讯器,不停闪烁着,催促着莫歇查看。
与此同时,温床的内壁骤然缩紧,贴合着莫歇的皮肤,温度迅速升高。
无形的暖流充斥着内部空间,将其变成幽暗的海洋。
好温暖……
莫歇的意识无力支撑,眼睑轻轻颤动一下,随即沉沉睡去。
空间内生机充盈,力量涌动,无论暖流怎样冲刷,正中间坠满圆球的大树都岿然不动。
黑暗中突然冒出一点光亮,从海洋的最深处缓缓浮现。
一颗翠绿的果实,被柔软的叶片半裹着,漂荡在海面上。
奇特的现象出现了。
原本稳稳挂在枝干上的圆球竟然无风自动,像铃铛一样摇摆,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无数丝线从果实表皮生长,蜿蜒向上,自然接入了一颗颗圆球中。
紧接着,丝线融于黑暗之中,圆球随果实漂动而移动,最后脱离了树体,接连掉落。
空间内没有切实的地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形成了一个洞,深邃而漆黑,就在树体附近。
没有任何意外的,果实直接掉了进去。
在急速下坠的过程中,丝线绷紧,圆球再次聚拢成一个庞大的集合。
轰轰——!
猛烈的声响突然炸开,人们震惊地看向某处。
那无比神圣宏伟的建筑群,信仰聚集的神圣之地——圣殿,就在这日光的照射下化成了灰烬。
高耸的建筑消失,被阻隔的光亮获得自由。
直到粉末拍在了脸上,人们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跨过碎裂的地砖,透过巡逻兵们围起来的人墙,好奇地向内张望。
蓝天白云,日光灿烂,废墟之中,玻璃碎屑折射出七彩的光,光晕模糊了视线,让人产生一种在欣赏浪漫主义画作的错觉。
“维萨大司祭。”二公主希格德莉法来到维萨大司祭的身边,轻声呼唤。
这位身穿大司祭制服的老者只是保持惊讶的表情,凝视那原先是穹窿的位置,没有回应。
希格德莉法微微皱眉,转而询问之前负责接引宝物的中年司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中年司祭震惊得合不拢嘴,面色惨白地喃喃自语:“圣殿……消失了,怎么会?难、难道是我们办事不力,所以创世神降下了……惩罚?”
或许只有当时待在圣殿内部的人才知道事情的经过。希格德莉法稍作思考就了解了状况。
她抬眼看向来人,“罗麦,公民们怎么样?”
“一切正在有序进行中。”罗麦,所属王家骑士团白星队,希格德莉法的下属,曾为麦金托什家的孩子们介绍洞悉之眼复制品的用途。
“远、近郊区的灾情得到优先管控,遗憾的是,死亡两人,一个老妇和一个孩子。伤者数十,均没有生命危险。”
“魔法师和医生正在全力救治受伤的公民,地面已用魔法恢复平整,但被损毁的建筑无法直接复原,只能在原地搭建临时住所供公民居住。”
“针对远、近郊区公民的补偿金申请,情况正在核实当中。公民的特殊情况已经了解,详情将做附加文件上报。”
离得近的、听觉稍微灵敏一些的年轻贵族男子在听到这些话之后,眼神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他不敢盯着希格德莉法看,只能将目光放在罗麦的身上,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就像是在说“你们为什么要在乎郊区那些家伙的死活”一样。
罗麦状似没发现,神情不变,继续汇报:“在混乱中发现了逆命组织的记号,他们似乎要有什么动作,目标是王城区的年轻贵族。”
嗬!
年轻贵族男子微微睁大眼睛,倒吸了一口气,迅速收回视线。
不是因为他真的惧怕“逆命”这个叛逆的组织,而是因为一旦被逆命盯上,就相当于被烙上了不可磨灭的印记。而这印记终将成为贵族宴会上流淌的蜜酒笑谈,连市集酒馆里的泥腿子都能嚼上三天舌根。
“做得很好。”希格德莉法抱着双臂悠悠转身,看着年轻贵族男子心虚离开的背影。
她微微抬头,那双红色的眼眸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晶莹剔透,像是极品的血红宝石。
“这才是我们应该稳定的秩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