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秋叶被徐静安搀扶着，跛着脚走向后院。
徐静安没有诧异，更不觉得这是装的。
营养不良身子发虚，小毛病也会放大，轻微扭伤却也要疼上几分钟。
同样的伤势放到徐静安身上，从垂花门到跨院栅栏门这几步，估计已经好了。
进了跨院，只有中央的正房亮着灯。
冉秋叶疑惑地看了看东西两个厢房，心说这个时间工人应该都下班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带着这个疑惑，冉秋叶没工夫注意其他，很自然的把狗食盆里的半块肉排忽略过去。
徐静安扶着冉秋叶走到正房门口，推门前忽然愣住，他们夫妻二人为了省事，屋里只留了两把椅子，吃饭读书都是一人一把来回搬。
屋里倒是还有沙发和几个矮凳，但总不能让客人单独在茶几上吃饭。
徐静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转过头对着赵成喊道：“成哥，我给秋叶拿点红花油，你停完车再去搬把椅子过来。”
进了正房，熟悉的香气不断往鼻子里钻。
“小鸡炖蘑菇，不过这蘑菇奇形怪状的，不会有毒吧......”
“这应该是红烧肉，听说教员都爱吃，但这也太奢侈。”
“最后一盘好像是牛肉，去年吴叔从月盛斋买了一份，那滋味......”
冉秋叶随意扫视一眼，见到饭桌上的四个碗，里面都是最熟悉的食材，许久不见，她的嘴里不自觉开始分泌口水。
她父母也是知识分子，家里日子过得很凑合，一个月大概能吃上一两顿肉，但就算是全家几口人一年的肉菜拼成一顿，也没有桌上这三碗多。
冉秋叶忽然心生退意，票据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想凑出桌上这些肉，一般的干部可做不到。
而且屋里的家具都是同样的木质纹理，一看就知道是成套现打的，不是东拼西凑隔一段时间买一件。
这种程度的讲究，她只在小时候见过。
隔着窗户，冉秋叶看见赵成把车子停进倒坐房，又进了东厢房拿出一张椅子。
“院里其他邻居都没回来吗？这么安静......”
冉秋叶看着漆黑的东厢房，满脸尴尬。
她心说连家里没人都能随便进，莫非这院里邻居真能亲如一家？那道栅栏门就是为了分割两个不同风气的院子？
至于屋子恰好没人住，被赵成占了当库房，这绝对是不可能的。
东厢房一看就是近些年翻新过，无论是公家出钱还是个人花钱，这种房子肯定是分出去了。
徐静安没抬头，随口解释道：“那是客房，里面被褥桌椅都是全的，你要是不舒服可以凑合一晚，这地方离学校也不远。”
冉秋叶瞪大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夫妻二人分到这间正房已经是幸运，她现在还是跟父母住在一起，但是看徐静安这样子，整个院子应该都是一家的。
冉秋叶跟徐静安年纪相仿，她以为自己已经尽量高估这位新朋友的本事，没想到还是想的浅了。
天才毕竟是极少数。
四九城虽然高校众多，但每年的毕业生，分到各地也没几个。
而且现在学校要求严格，教授眼光也高，像是钱老考核的某届学生，因为被认为基础不牢固，集体延毕一年。
冉秋叶有种感觉，今天来家访，最大的收获可能跟贾家无关。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在两人聊天的时候，赵成已经拿着椅子从东厢房出来。
路过门口时，赵成暗中给煤球打了个手势。煤球叼着饭盆躲进狗窝，嘴里还藏着没吃完的半块肉排。
......
......
饭桌上，冉秋叶有些拘谨。
单是看着只觉得羡慕，但真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冉秋叶不得不多想一些。
她早年见过世面，但近几年没在晚饭桌上见过四个碗，其中三个几乎见不到素菜。
一顿普通晚饭吃四个菜，什么家庭能经得起这么糟蹋？
除非不用自己花钱......
冉秋叶患得患失，不知道该不该动筷子。
“赶紧动筷子吧，他加班加了小半年，今天好不容易放松，想一次补回来！”
趁着说话的功夫，徐静安把红烧肉往冉秋叶身边推了推，同时白了赵成一眼。
她心说赵成做菜没个度，要是这些肉在她手里，够家里吃几个月了。
至于这些肉怎么来的......
她自认家里有些积蓄和人脉，无论是去鸽子市高价买肉还是找朋友拆借票据，弄些肉都不太难，偶尔奢侈一回算不上大事。
赵成默不作声。
他心想还好自家媳妇没看到煤球的狗食盆，否则自己根本说不清。
“怎么跟个闷葫芦似的不说话？平时你可不这样......”
徐静安声音低沉，有些担忧，有些人长期工作得不到成绩会出现心理问题，现在赵成的状况就很像。
赵成尴尬笑道：“我好不容易歇一天，想露一手，一下把咱家的肉票都用完了，糖罐子也空了......”
赵成指了指桌上的红烧肉，正宗毛氏做法，红润诱人鲜辣可口，不加半点酱油，只是用完了家里的冰糖。
徐静安闻言一愣，家里的冰糖还有小半罐子，接近半斤，够做三盘红烧肉的，怎么就用完了.......
不过做饭的是赵成，似乎可以理解。
徐静安无奈的笑了笑。
“糖色又熬糊了？教了你好几次还是这样，估计是学不会了，下次想吃红烧肉等我回来。”
“说好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赵成尴尬道：“本想着炖条鱼，但今儿只顾着遛狗，把炖鱼这事儿给忘了，你回家的时候我才想起来......”
徐静安摇头笑道：“以后做饭还是我来吧。照你这个做法，家里伙食费可撑不住。”
饭桌上沉寂的气氛烟消云散，冉秋叶也放下顾忌，三人胡吃海塞一阵，还是剩下了一小半。
“还好现在是秋天，放一晚不是问题，不然按你这浪费程度，起码也要被批一顿！”
徐静安指着桌上的剩菜，现在四清队正在严查作风，浪费到这种程度，已经够上作风问题了。
“要是有个冰箱就好了。”
赵成怀念起上辈子的普通生活，虽然一次做三天的牛马餐放冰箱，听起来有些悲惨，但起码有个冰箱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现在只能靠老天爷。
“那是高干家庭才能用的，金贵着呢，咱们这地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停电，可用不起！”
徐静安满脸唏嘘。
谁不想过上更好的日子呢！技术早就有了，只是工业基础薄弱，恐怕还要再等十几年。
赵成沉默无言，真正穿越才知道落差有多大。
冰箱空调洗衣机这些东西，大部分普通人能用上要到家电下乡才行，那时候08奥运都办完了。
三人在院子里逗狗消食，十来分钟后，冉秋叶起身告辞。
就在这时，栅栏门响起一阵敲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