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寒意顺着赵珊的脊椎悄然爬升。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冰凉的铁锈味，强行压下了胸腔里翻涌的惊涛骇浪。
她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这份冷静里，已经掺入了一丝不容置疑的锐利，如同出鞘的匕首，寒光闪闪：
“女下属是谁？”
那声调里的寒意，足以让周遭凝固的空气都为之冻结、裂开细纹。
“……是，是……”瘫在椅子里的张世杰如同被兜头浇下一盆冰水，身体猛地一颤，喉咙依旧堵得厉害，发出含糊而破碎的气音。
他结巴得更厉害了，眼神慌乱地四处游移，就是不敢看赵珊。
说出这个名字，仿佛就是在完成最后一道背叛的仪式，将他彻底拖入无法回头的深渊。
赵珊的耐心在极具压迫感的寂静中消耗殆尽。
她不能允许对方在这种关键信息上再有丝毫犹豫和隐瞒。
“是谁？”赵珊的呵斥声猛地炸开。
那不是一个提高音量的声音，而是陡然下沉，沉得像坠入万丈深渊的一块巨石。
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意志，狠狠砸在这间已然被绝望冰封的审讯室里。
空气猛然一震。
桌面上被灯光投下的细碎阴影仿佛也哆嗦了一下。
她的上半身微微前倾，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紧紧攫住张世杰涣散的瞳孔，如同钉入木板的钉子。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再次刺中了瘫软如泥的张世杰。
他猛地一颤，仿佛被从短暂的麻木中惊醒，重新被拉回残酷的现实。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张世杰的全部心神，仅存的一点游离神智在这如山的压力下瑟瑟发抖。
她语无伦次地回答骤然冲口而出，声音嘶哑如裂帛：“是……这一次……”
“进一步使用……进入镇党委的宁凌淇！”
“宁凌淇？”赵珊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如同一颗投入凝滞水面的石头，在她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激起了微澜，清晰无误地传递出她的讶异。
“是的……”张世杰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浑浊的吞咽声。
两个字，沉甸甸地落下。
赵珊并未立刻追问。
目光并未从张世杰那如同被雨水浸泡后褶皱不堪的脸上移开，只是更深，更锐利，仿佛要剖开他的头骨，直视他混乱大脑里的每一个沟回。
选择宁凌淇？
蒋珂文这伙人，真是毒辣到了极点！
这不仅是要毁掉江昭阳，还要将他最得力的年轻下属一并拖下水，彻底斩断他的臂膀，并且让“潜规则女下属”这个罪名因为对象的特殊性而显得更加“可信”！
一旦事情爆发，舆论会如何想象？
漂亮的年轻女干部，破格提拔，上级领导的赏识……所有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足以在真相大白之前，就编织出一套符合大众阴暗想象的、“完美”的丑闻叙事！
好一招一石二鸟！
好狠的绝户计！
房间里除了张世杰那苟延残喘般粗重的呼吸，就是死一般的沉寂。
“……有吗？”良久，赵珊才问道。极度的压抑在这简短的疑问后无声地弥漫开。
“……”回应她的，是更深的沉默。
张世杰的头，像一个突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石块，深深地、死寂地垂了下去。
他的脖颈僵硬地弯折着，下巴几乎要戳到干瘪的胸口。
灰败的额发散乱地耷拉下来，遮住了他无神的眼睛。
唯一还有动静的，是他那两只垂落在腿侧、搁在冰凉皮椅上不停颤抖的手。
指甲深深抠陷进肉里，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呈现出一种惊心的死白色。
没有言语。但那份沉重的、被彻底碾入尘埃的绝望，已是再明晰不过的答案。
他喉咙里滚过一声模糊呜咽，像是在咀嚼着裹了血与胆汁的沙砾：“有！”
“蒋…蒋珂文安排我……用电脑合成……用换头术……”
张世杰的声音破碎地摩擦着空气，每一个字都艰难地带着血迹，“将……宁凌淇的头……安……安在一个……”
他猛地闭上了眼，牙关紧咬，像在极力抵抗体内翻涌的恶潮，片刻后才又用更低沉、更污浊的嗓音挤出那个词，“……妖冶的……失足女身上。”
“失足女”——这个被刻意选择，充满了居高临下鄙夷和物化的词汇，如同一捧恶臭的污泥，猛地泼在空气里。
刹那间，赵珊眼中最后一点冷静的光，如同被黑洞吞噬的恒星，湮灭了！
“咔嚓！”
一声清脆、锐利、甚至带着点决绝意味的断裂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房间里几乎凝固的空气！
是赵珊手中的那支黑色签字笔！
那支笔一直被她握在指间，看似随意，实则承载着她内心所有的震惊、愤怒与冰冷的决意。
就在张世杰说出“换头术”三个字的瞬间，她指间下意识的力量爆发，那支坚韧的笔杆，应声而断！
空气彻底凝结了，房间里寂静得只剩下张世杰那细碎得如同筛糠般的牙齿磕碰声。
赵珊依旧保持着那个握笔的姿势。
她的目光如同两柄寒铁铸就、打磨千遍的长剑，此刻凝固在指间碎裂的笔杆和她掌心流出的血与墨交汇之处。
掌心里蔓延的、那清晰无比的刺痛感。
如同一个破局的信号，猛然贯穿了她被愤怒席卷的混沌意识。
这痛，微小，却无比锐利、真实。
它像一颗投入翻腾熔岩中的坚硬陨石，激起的不仅仅是一圈圈刺痛感的涟漪，更像是投入暴风雨中心最黑暗的一刻。
这股源自肉身切肤的真实疼痛，带着一种残酷的清醒力量，骤然劈开了那裹挟一切、几乎要将理智焚烧殆尽的黑色怒涛！
“……用下三滥手段毁掉江昭阳？”这无声的诘问如同暴雷在她颅腔内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的重量和灼热的岩浆，狠狠砸落。
蒋珂文！
这三个字在她心中炸开，不再是之前那个隐藏在阴霾里的模糊影子，而是显露出了狰狞獠牙、污秽卑劣到了极点的毒蛇！
为了摧毁对手，竟恶毒到无所不用其极——扭曲无辜女干部的清白，用最下作肮脏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