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一步踏过九千阶的界限。
嗡——
仿佛有一声无形的钟鸣在所有人心中响起。
下方原本喧闹的人群，在这一刻陡然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声浪。
“九……九千阶！他踏上九千阶了！”
“我的天！多少年了？我们这片地域，有多少年没出现过能踏上九千阶的妖孽了？！”
“上一个……上一个好像是千年前的离火真人吧？”
“他后来直接被上界大能带走，听说如今在新世界也是一方巨擘！”
有了解内情的人激动地浑身发抖，声音嘶哑地向着周围不明所以的人解释。
“你们懂什么，这登神长阶，九千阶是一个天堑！是一个标志！”
“踏上九千阶，意味着他拥有了一张通往新世界的保送门票。”
“只要他不中途陨落，未来在新世界的强者之列，必然有他一席之地！”
“这是真正的一步登天，鲤鱼跃龙门！”
人群彻底沸腾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在那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黑点身上，充满了羡慕。
高台之上。
几位考官早已失去了之前的淡定从容。
李墨手中的胡须差点被自己揪下来几根，他死死盯着水镜，呼吸急促。
“九千阶！真的是九千阶！大道至简，大巧不工！”
“此子……简直就是为阵道、为推演而生的先天道体！”
洪烈一双虎目精光爆射，蒲扇般的大手紧紧握拳。
“哈哈哈！好！好小子！这意志，扛着九千阶的威压还能面不改色，老子这身衣钵，非他莫属！”
苏芸美眸中异彩连连，白皙的手指轻轻绞在一起。
“心若冰清，天塌不惊……身处九千阶威压之下，依旧能保持如此心境，这等心性，万中无一！”
“我的《素心诀》若能传于他，必能发扬光大！”
就连一直矜持的秦岳，此刻也彻底动容，他不再只看秦凌云，目光灼灼地追随着白泽的身影。
“无门无派……云州山村……此等璞玉，若能引入我秦氏，假以时日，必成家族擎天巨柱！”
“这份功劳，足以让我在族内地位再进一步！”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势在必得。
之前的客气荡然无存，他们对视一眼，眼中尽数是敌意。
“此子，我阵院要定了！”
李墨率先开口。
“放屁，如此良才美玉，不去体院打磨肉身，锤炼意志，才是暴殄天物！”
洪烈声如洪钟，毫不相让。
“二位师兄何必动怒，此子心性温润，更适合我素心一脉的传承。”
苏芸声音依旧温柔，但语气中的坚定不容置疑。
“无量天尊，此子与道有缘，合该入我道门清净之地。”
秦岳冷哼一声：“仙朝广纳贤才，此等天才，自当为国效力。”
高台上的争执白泽自然不知。
他站在九千阶的玉阶上，停下了脚步。
并非因为威压，而是因为眼前的景象。
他回头，望向身后。
脚下是翻涌奔腾的云海，如同白色的汪洋，浩瀚无垠。
云海之下，那条被称为通天河的巨大河流，如同一条咆哮的银色巨龙，从遥远的天地尽头奔涌而来。
河水撞击在两岸的峭壁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溅起漫天水雾，在日光下映照出绚丽的彩虹。
长阶蜿蜒，如同一条玉带镶嵌在云雾与山峦之间。
下方那些如同蚂蚁般微小的人群，他们的喧闹似乎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苍穹高远，天地壮阔。
风吹动他粗麻的衣摆，猎猎作响。
白泽静静地望着这波澜壮阔的一幕，黝黑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但那双平静的眸子里，倒映着云海、长河、彩虹与苍穹。
他想起了云生坐在骡车上看天，一边喝着粗茶，一边随口说过的话。
“山外的山，人外的人，天外的天。”
“走出去，看看，挺好。”
当时他不甚明白，只觉得先生说话总是有些玄乎。
此刻，站在这九千阶之上，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象，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先生说的对。”
他低声自语。
“外面的世界，很大。”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然后，他收回目光，不再留恋这绝顶的风光，转过身，面向那最后一段，通往山门终点。
也是传说中无人能及的万阶之巅的最后九重玉阶。
他没有丝毫犹豫，抬脚，踏上了第九千零九十一阶。
“踏上去了！！！”
众人惊呼。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白泽的眼神都变了。
他真的踏出了最后九重！
在他踏出最后一步，那就证明他已经有了成为顶尖妖孽的潜质。
“九重心关，若能走过，那就是拥有了成帝的潜质！”
就在白泽脚步落下的瞬间。
眼前的景象骤然消散。
玉阶、云海、通天河、高远的天空……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血红。
浓郁到令人窒息的血色，染红了天空，染红了大地。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
断壁残垣，燃烧的房屋，破碎的兵刃……以及，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熟悉的院落，熟悉的门廊，熟悉的面孔……
此刻都失去了生机，倒在血泊之中。
男人的怒吼，女人的尖叫，孩童的啼哭……各种凄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
他看到，一个穿着华贵服饰，胸口绣着他熟悉家徽的中年男人，被人一刀劈成了两半，死不瞑目。
他看到，一个温柔美丽的妇人，紧紧抱着一个襁褓，背后插着数支利箭，倒在地上，鲜血浸透了她的衣裳和怀中的婴儿。
他看到，平日里会摸着他头，给他糖吃的慈祥老管家，头颅滚落在墙角，双眼圆睁。
他看到，那些和他一起玩耍、练武的兄弟姐妹、堂亲表亲，此刻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以各种扭曲的姿势倒在血泊里。
喊杀声，狂笑声，临死前的哀嚎……
火光映天，将这片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族驻地，变成了人间炼狱。
白泽站在废墟和尸山血海之中。
他身上的粗布麻衣，不知何时，变成了一件华贵却沾满血污与尘土的锦袍。
他那张微黑的、总是平静无波的脸，此刻剧烈地抽搐着。
他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一股滔天的恨意，一股撕心裂肺的痛苦。
从他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吞噬。
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地落下。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不愿触碰，最鲜血淋漓的记忆。
是他的心关。
他挥动了，他的家族，上下百余口，被莫名的仇家屠戮殆尽的那一夜。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也是背负着血海深仇，逃亡至今的……亡族之人。
白泽浑身颤抖着，他不断地深吸着气，无根诀飞快地运转着，白色的气浮现在他的身上，试图将他身上的火焰熄灭。
但是在他看到自己的阿姊为了保护自己，被一刀斩成两半。
他看到自己的父母，被钉死在牌匾，流尽血而死。
见到这一幕，他身上的火焰越来越烈，直冲云霄。
哪怕是无根诀释放的温和之气也无法掩盖这份恨意。
一声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
“我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