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得早，张建军提前到了保卫处办公室。。他拿起暖水瓶，出去接了壶水，回到办公室泡上茶，看着茶叶在杯子里慢慢舒展开，思绪却飘到了别处。
这空降副处长这个消息已经有段时间了，照着这帮人的尿性，现在怎么也能分出结果了，怎么到现在还没动静...
正琢磨着，办公室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李国庆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后面自然跟着那个到哪儿都像在自己家一样随意的小刘。
“打听清楚了。”
李国庆把公文包“啪”的一声，往桌上一扔，直接坐到张建军的位置道，“新来的副处长，姓周，叫周国良，四十二岁，以前在东北那边的建设兵团待过，扛过枪，垦过荒。”
小刘也不用人招呼，熟门熟路地去拿起暖水瓶，给李国庆和张建军各倒了一杯茶。
张建军接过茶杯，吹了吹热气，问道：“尤家的人？”
“那倒不是。”
李国庆皱着眉，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被烫得直呲牙，“但听说，跟那个肖前勇是老乡，一个地方出来的。”
肖前勇之前就跟尤良走得近，难说不是尤家在后面使劲了。
张建军觉得有点奇怪道：“不能啊？前段时间上蹿下跳的，劲儿使得不小，我三叔和老爷子都问过我这事儿，怎么这到头来，来的不是他们的人？要么就是他们憋着别的坏呢。”
李国庆毫不在意地冷哼一声，脸上带着几分部队里面特有的彪悍，冷哼道：
“哼，管他娘的是哪路神仙！咱们保卫处这潭水，可不是他们想搅和就能搅和的！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真要是不开眼，想来这儿找不自在，老子有的是手段给他撅回去！”
张建军点点头，他比李国庆心还大。
他自己根正苗红，父母都是烈士，老革命后代，自己在厂里这些年，虽说没立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功，但也算兢兢业业，没出过纰漏。
至于以前通过向家兄弟收点老物件，或者常元那边黑市的事儿，早就处理得干干净净，线都断了，想查都没处下手。
更何况，他背后也不是没人，刘老爷子，孙老爷子，还有父母那些遍布各处的老战友，都是他的底气。
真要有人不讲规矩，硬要往死里整，那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承受得住那份反击的怒火。
他一直都觉得那个副处长的位置也没那么要紧，反正谁来了，也就是个副处长，上面还有他，还有有处长，翻不了天。
他随即开口说道：“得，想这些玩意儿还真是费脑子。爱谁谁吧，反正谁来了都是副处长，再怎么跳脱，在这保卫处也翻不出多大浪花。咱们呐，稳坐钓鱼台，看戏就成！”
李国庆也点点头，他这些天冷静下来想了想，也觉得没必要太过紧张。
他站起身，指着张建军：“你小子，也别总跟个老太爷似的在办公室窝着，没事多出去巡查两圈！厂里这么大，犄角旮旯那么多，别真让人钻了空子！”
张建军也配合地站起身，挺直腰板，故意敬了个不伦不类的礼，拖长了声音：“是......！领导指示得对！我这就去！”
李国庆被他这惫懒样子气笑了，摆摆手，不耐烦地出了办公室。
这话他说过不止一遍，可张建军，年纪轻轻就跟提前进入养老状态似的，没啥太大进取心，李国庆也拿他没辙。
张建军目送李国庆出去，慢悠悠喝光了杯里的茶，点上一根烟，深吸了一口，也晃悠出了办公室。
正好看到正在跟人聊天的赵刚，现在的保卫处已经步入正规，几个科长也都没那么多事了。张建军本来就想着抓个壮丁跟自己一起，没想到刚出门就见到他，招呼一声：“刚子，走，跟我厂区里转一圈去。”
赵刚可没有像张建军想的被抓壮丁，这几年跟在张建军后面也看了不少好处，也没多想，应了一声，赶紧跟上。
张建军背着双手，嘴里叼着烟，不紧不慢地在厂区里溜达。
赵刚落后半步跟着。轧钢厂里机器轰鸣，工人们在各车间里忙得热火朝天。
路上时不时遇上几个穿着工服的工人，厂办送文件的干事，见到张建军都热情地打招呼：
“张处长，巡查呢？”
“呦！张处长，早啊！”
张建军也都一一笑着点头回应：“早，忙着呢？”“注意安全啊。”
两人先奔食堂。照例先去了一食堂，主任陈康正带着几个徒弟忙活中午的大锅菜，切菜的，炒菜的，都挺忙活。
两人也没进去打扰，就在外面看了看，掀开门帘喊了声：“老陈，今儿什么菜码？”
陈康回头见是他，笑着回道：“张处长来啦？还是老三样，白菜土豆，加点肉片子。”
张建军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了声：“你们忙！”
转身又去了一食堂旁边的仓库转了转，见没什么情况，就往傻柱所在的二食堂走去。
还没到二食堂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傻柱那特有的声音，这语气也就跟骂许大茂差不多了：
“......我说胖子！你他妈切的是土豆丝还是土豆棍儿？啊？炒出来喂猪猪都嫌塞牙！跟你说了多少回了，手腕用力，眼神跟上！你当是劈柴火呢？”
张建军站在食堂门口听见傻柱的话憋着笑，没急着进去。
隔着玻璃，看见傻柱正站在一个胖乎乎的学徒身边，手里拿着个削了一半的土豆，虚点着那胖子的脑袋。那胖子低着头，臊眉耷眼的。
张建军认得这胖子，这小子可能是脑子不太灵光，干活爱偷奸耍滑不说，还分不清形式。
之前傻柱因为嘴贱得罪张建军跟李怀德，被两人算计去了卫生队，这胖子差点就改换门庭，想拜到当时刚来一食堂陈康门下。
可惜陈康看不上他这懒散劲儿和品性，没要。现在傻柱回来了，脾气虽然比以前好了点，对徒弟也算尽心，像马华就学得不错，但对着胖子，该骂还是骂。
关键的技术，比如一些调料的独家配比，火候的精细掌控，傻柱还是留着心眼，没全教。用傻柱的话说，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何况是这么个玩意儿！”
张建军看了一会儿，见傻柱教训得差不多了，才转身离开，没进去打扰这“教学现场”。
他带着赵刚，继续往厂区后面堆放废料和边角料的仓库区走去。那里地方偏僻，围墙也矮，是厂里保卫科重点巡查的区域，以前没少在那边抓到偷摸厂里东西出去卖钱的“蛀虫”。
两人还没走近那片锈迹斑斑、杂乱堆放着废旧金属和下脚料的库房区域，就听见里面隐约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
声音不高，但在相对安静的这里，已经格外清晰了。
张建军立刻停下脚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赵刚也听到了，立刻警觉起来，看向张建军，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后的武装带。
张建军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这么紧张，就抓个贼，犯不上用这玩意儿。
其实，在走近这片区域之前，张建军那异于常人的敏锐感知就已经像一张无形的网覆盖了周围。
他利用精神力“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里面是秦淮如，还有他们车间的主任，郭大撇子。
郭大撇子，人如其名，走路有点外八字，嘴角也习惯性地向下撇着，显得有点倨傲。
他年纪约莫三十多岁，身材微胖，脸盘宽，皮肤因为常年在车间沾染油污显得有些晦暗，一双眼睛不大，却总喜欢眯缝着看人，尤其是在看女工的时候，那眼神就像带着钩子，恨不得直接穿透人家衣服似的。
今天他穿着蓝色的工装，领口的扣子没系，露出里面灰色的衬衣。
此时，秦淮如手里拎着个小面口袋，看样子大概有五斤白面，还有一小叠票据，估计是肉票粮票都有，要不然她可不会这么老实在这站着。
她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细看之下，那眉头微微蹙着，嘴唇也抿得有些紧。
郭大撇子就站在她对面，离得很近，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汗味和烟味。
他脸上堆着那种男人都懂的，带着几分施舍和欲望的淫笑，目光在秦淮如丰满的胸脯和腰身上来回扫视。
“秦师傅，你看，我这人说话算话吧？”
郭大撇子声音带着轻佻，还自信的甩了甩头顶额的几撮头发说道，“知道你家里困难，棒梗正长身体，小当和小槐花也得营养。这点东西，你先拿着，应应急。”
秦淮如没抬头，声音压的很低道：“谢谢郭主任。”
“谢啥？”
郭大撇子又往前凑了半步，几乎要贴上了，声音压得更低，“咱们之间，还用得着这么客气？以后啊，车间里有什么好活儿，轻省活儿，我肯定先紧着你。只要你......懂事，明白我的意思吧？”
“秦淮如，我可告诉你，只要是跟了我之后，你家就是想天天吃肉也也不是不可能！”
他说着，那只油腻腻的手就似乎要不经意地往秦淮如拎着口袋的手上搭。
秦淮如像是被烫了一下似的，猛地往后缩了一下手，避开了。
她抬起头，飞快地看了郭大撇子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厌恶和屈辱，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奈和麻木。
为了这点粮食，为了孩子，她不得不忍受这种恶心。
她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却比哭还难看。
“郭主任，您......您别这样，让人看见不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这儿哪有人来？”
郭大撇子不以为意，反而因为她的躲避更加来了兴致，那笑容越发猥琐，
“放心吧，我的秦师傅，跟着我郭大撇子，亏待不了你......”
库房外的张建军，对里面的情形已经看了个七七八八，嘴角带着笑意。
赵刚看着张建军的表情有些疑惑，这动静都传到外面来了怎么张建军一点不急，冲进去看看到底是谁啊！急得他想推门进，但又怕张建军有别的安排。
随即用胳膊肘碰了下张建军，小声道:“处长，用不用我现在就冲进去把他们抓住！”
张建军对郭大撇子这种仗着手里有点小权力就欺负女工的行为也有点反感。
但秦淮如这女人，虽然也有她的算计和不容易，但用这种方式......怎么说呢...
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两人还没开始，现在进去也抓不到什么把柄，他冲赵刚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出声，然后故意加重了脚步，咳嗽了一声，大声说道：
“赵刚！这边库房围墙好像有点松动了，你待会儿记一下，回头找后勤的人来加固加固！这要是塌了，砸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库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略显慌乱的动静。
而张建军带着赵刚，慢悠悠地踱步到了库房门口，朝里面望了一眼。
只见郭大撇子已经退开了两步，脸上那淫笑换成了故作严肃的表情，背着手，干咳了两声。
秦淮如则低着头，手里紧紧攥着那个面口袋，脸颊有些泛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
“哟，郭主任？秦师傅？你们在这儿干嘛呢？”张建军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脸“惊讶”地问道。
郭大撇子反应快，立刻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
“啊，是张处长啊。我这是带秦师傅来看看废料分类的情况，教育职工要勤俭节约，厂里的一针一线都不能浪费！”他说得冠冕堂皇。
秦淮如也赶紧附和，声音还有些不稳：“是，郭主任给我们布置任务呢。”
张建军心里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点点头：“哦，郭主任真是尽职尽责。那你们忙，我们继续巡查了。”
他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尤其在秦淮如那紧紧攥着的面口袋上停留了一瞬，没再多说，带着赵刚转身离开了。
走出老远，赵刚才低声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郭大撇子这老色鬼，又欺负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