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欢迎光临小说旗!
错缺断章、加书:站内短信
后台有人,会尽快回复!
  • 主题模式:

  • 字体大小:

    -

    18

    +
  • 恢复默认

天刚蒙蒙亮,草北屯合作社那间最大的会议室里,就已经坐满了人。气氛凝重得如同化不开的浓雾,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煤油灯尚未熄灭,昏黄的光线映照着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有愤怒,有鄙夷,有好奇,也有不安和担忧。王老五家昨夜爆出的丑闻,像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屯子,此刻,所有人都被召集到这里,等待着合作社对这件事的处理结果。

王老五坐在前排,眼睛红肿,胡子拉碴,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他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微微发抖,不知是余怒未消,还是感到无地自容。张桂芳没有来,被暂时看管在家里。而奸夫赵手艺,则被反绑着双手,由刘二愣子和另一个年轻后生一左一右看着,站在会议室前面的一小块空地上,他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裤裆处虽然换了裤子,但那狼狈和恐惧却无法掩饰。

曹大林站在前面,目光缓缓扫过全场。他的脸色同样凝重,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和坚定。他没有像往常开会那样直接宣布决定,而是用沉痛而有力的声音开了口:

“老少爷们儿,婶子大娘们!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为了啥事,想必大家都清楚了。”他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回荡,“咱们草北屯,自从搞合作社以来,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人心也越来越齐。可就在昨天晚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丢人现眼、伤风败俗的事!王老五家的张桂芳,和邻村木匠赵手艺,做出了对不起老五、对不起家庭、也对不起咱们整个草北屯脸面的事情!”

他顿了顿,让话语在每个人心中沉淀,然后话锋一转:“今天,咱们开这个会,不是为了看热闹,更不是为了搞旧社会那套游街批斗!那种法子,除了让人更恨、更丢人,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咱们今天,是要把这件事,摆在明面上,掰开了,揉碎了,好好说道说道!说道说道,啥叫家庭责任?啥叫夫妻情分?啥叫咱们草北屯人该有的脸面和规矩!”

这番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原本以为会是一场疾风暴雨般的批判大会,没想到曹大林却要把这事拿到台面上“说道”。

曹大林看向瘫软在地的赵手艺,语气严厉:“赵手艺!你也是有家有口的人,跑到我们草北屯来做活,我们好吃好喝待你,工钱一分不欠!你却干出这种勾引人家媳妇、破坏别人家庭的缺德事!你拍拍良心,对得起你家里的老婆孩子吗?对得起我们草北屯对你的信任吗?!”

赵手艺吓得连连磕头,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曹支书……我错了!我不是人!我鬼迷心窍……是桂芳她……她先……”

“住口!”曹大林厉声打断他,“事情是两个人做的,一个巴掌拍不响!到了这时候,你还想把责任都推到女人身上?你还是个男人吗?!我们草北屯不兴这个!错了就是错了,敢做就要敢当!”

赵手艺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剩下哆嗦。

曹大林又看向王老五,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沉重:“老五,你是受害者,你的委屈,你的愤怒,大伙儿都理解,都看在眼里。但哥昨天问你那句话,你再想想,为了这对混账,搭上你自己,搭上这个家,值吗?”

王老五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泪水再次涌出,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痛苦地摇了摇头。

“咱们现在日子刚有起色,合作社需要人,家里老人孩子需要人。”曹大林语重心长,“遇事不能光想着拼命,得想想后果,想想以后的路咋走。”

接着,曹大林没有局限于批判具体的个人,而是将话题引向了更深的层面,他看向在场的所有社员,特别是那些成家立业的男男女女:

“咱们屯子,以前穷,大家伙儿心思都用在咋填饱肚子上。现在日子好了点,手里有了俩活钱,有些人那心思就开始活泛了!觉得可以不在乎老规矩了,可以胡作非为了!我告诉你们,这是忘本!是作死!”

“老祖宗传下来的道理,‘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咱们草北屯的人,穷的时候有骨气,富了更得有德行!一个家,不容易,是两个人一起撑起来的。男人在外拼死累活,女人在家操持家务、生儿育女,都不容易!得互相体谅,互相珍惜!不能有点钱就忘了糟糠之妻,也不能因为男人忙就耐不住寂寞!这种搞破鞋、找情人的歪风邪气,在咱们草北屯,绝对不能涨!”

他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今天这事,是给咱们全屯子敲响的一个警钟!咱们不能光埋头搞生产,还得管好咱们的心,立好咱们的规矩!所以,借着今天这个机会,我提议,咱们草北屯合作社,正式成立一个‘新风理事会’!”

“新风理事会?”底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对!”曹大林解释道,“这个理事会,不归合作社管具体生产,专管咱们屯子的风气、道德和邻里纠纷!由咱们屯里德高望重的老人,”他看向曹德海、王奶奶等人,“和正直、敢说话的年轻人共同组成!”他的目光扫过刘二愣子、秋菊等几个平日里品行端正的年轻人。

“以后,屯子里再出现夫妻吵架、婆媳不和、邻里纠纷,或者像今天这种伤风败俗的事情,先由‘新风理事会’出面调解、评议!该批评的批评,该教育的教育,该帮助的帮助!要把道理讲通,把疙瘩解开!咱们的目标,是让咱们草北屯,不仅物质上富裕,精神上、风气上,也要成为十里八乡的标杆!”

这个提议,再次让众人感到新奇。将道德风气的事情,用一个专门的“理事会”来管理,这无疑是曹大林的又一个创举。

然而,就在大家消化这个新提议时,一直沉默的王老五猛地抬起头,嘶哑着嗓子喊道:“曹支书!理事会俺同意!可……可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俺要离婚!必须离!还有这对狗男女,不能轻饶了他们!尤其是赵手艺这个王八蛋,必须狠狠收拾他!不然俺咽不下这口气!”

他这话一出,张桂芳的娘家几个兄弟也在下面嚷嚷起来:“对!不能轻饶了赵手艺!必须让他赔钱!赔得他倾家荡产!”

“俺们老张家闺女是不对,可也是他赵手艺勾引的!主要责任在他!”

而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喧哗,小河屯的赵家族人,在赵手艺他爹和他大哥的带领下,竟然找上门来了!他们显然也得到了消息,一来就气势汹汹地堵在合作社门口。

赵手艺他爹,一个干瘦的小老头,跳着脚骂:“你们草北屯凭啥绑俺儿子?有啥证据?就算有事,那也是你们屯的女人不检点!快把俺儿子放了!不然俺跟你们没完!”

赵手艺他大哥更是撸起袖子,一副要动手抢人的架势。

场面瞬间再次紧张起来!小河屯来的人虽然不多,但态度强硬。草北屯的人见对方如此不讲理,还倒打一耙,也纷纷怒了,刘二愣子等人立刻挡在前面,双方推搡叫骂,眼看就要从口角升级成械斗!

“都给我住手!”曹大林猛地一拍桌子,声震屋瓦!他大步走到门口,目光如电,扫过小河屯来的几人,最后落在赵手艺他爹身上,语气冰冷:“赵老叔,你儿子干的好事,人赃并获,他自己也认了!你们现在跑来,是想仗着人多耍横,还是想来解决问题的?”

赵老叔被曹大林的气势镇住,但依旧嘴硬:“啥人赃并获?谁知道是不是你们陷害俺儿子?就算……就算真有那事,一个巴掌拍不响!你们屯的女人就没责任?”

“责任当然有!谁也跑不了!”曹大林斩钉截铁,“但今天,是我们草北屯在处理我们自己的家务事!你们要是想来听个结果,我欢迎!要是想来捣乱、耍横……”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那就别怪我们草北屯不客气!看看是你们的拳头硬,还是我们合作社的规矩硬!看看公社领导,是支持你们这种纵容子弟胡作非为的,还是支持我们维护屯风屯纪的!”

曹大林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既点明了事实,又表明了强硬态度。刘二愣子等人也适时地挺起胸膛,展示着草北屯团结的力量。

小河屯来的几人见曹大林态度坚决,草北屯的人又同仇敌忾,自知理亏,气焰顿时矮了半截。赵老叔和他大哥交换了一个眼神,语气软了下来:“曹……曹支书,那你说,这事咋办?总不能把俺儿子打死吧?”

曹大林见对方服软,也缓和了语气:“怎么办?按规矩办!第一,赵手艺必须为他做的事,向王老五,向我们草北屯诚恳道歉,并做出赔偿!具体赔多少,由‘新风理事会’根据情况评议!”

“第二,至于王老五和张桂芳是离是和,那是他们自己的事,由他们自己决定,理事会和屯里尊重他们的选择,但也会尽力调解,毕竟还有一个孩子。”

“第三,今天这事,到此为止!你们小河屯的人管好你们的嘴,我们草北屯的人也绝不会出去乱说!要是因为你们那边乱传,坏了我们屯的名声,别怪我们追究!”

这个处理方案,既维护了王老五的权益和草北屯的尊严,给了赵手艺应有的惩罚,又没有将事情彻底闹僵,留下了余地,体现了原则性和灵活性的统一。

赵老叔等人面面相觑,虽然心疼钱,但也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再闹下去,只会更丢人。最终,他们只能悻悻地同意了曹大林提出的框架。

压下外部干扰后,曹大林再次转向屯内众人,特别是情绪激动的王老五和张家人:“老五,张家兄弟,你们都听到了。赵手艺会道歉,会赔偿。至于离不离婚,哥劝你再冷静想想,不为别的,就为孩子。当然,最终主意你自己拿。‘新风理事会’今天就算成立了,德海叔,王奶奶,愣子,秋菊……你们几个就是第一批成员!以后这类事,就由你们先拿意见!”

王老五看着曹大林,看着周围乡亲们复杂的目光,又想到家里年幼的孩子,满腔的怒火和决绝,最终化作了深深的疲惫和一丝茫然。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坚持立刻离婚,算是默认了曹大林的调解。

一场险些酿成流血冲突和屯际纠纷的风波,在曹大林沉着、智慧而又不失原则的处理下,终于被暂时平息了下去。

虽然具体的赔偿金额、王老五夫妻的最终选择等等细节还需要后续由“新风理事会”进一步调解商议,但曹大林借此事件确立的处理原则和成立的“新风理事会”,却像一颗定盘星,稳住了草北屯因为这件丑闻而有些浮动的人心。

会议散去,人们议论着离开,但话题的中心,已经从桃色事件本身,更多地转向了曹大林的处理方式和新成立的“新风理事会”。大家隐约感觉到,草北屯,似乎正在以一种新的方式,处理着那些以往最容易引发混乱和仇恨的棘手问题。

曹大林站在空荡下来的会议室门口,望着屯子里逐渐升起的炊烟,心中并无多少轻松。他知道,树立新风、教化人心,远比发展生产要艰难和漫长得多。但这一步,必须迈出去。草北屯的未来,需要的不仅仅是富裕的物质,更需要一个清正和谐、让人安心的乡土。